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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沒關係,你且試試吧。”女孩兒還太小,並不真正瞭解好心與寬容的可貴,僅是有樣地學著父親對待門房的態度,並把憐憫對方當作高貴的象徵。

心寶可不知道自已被等同於門房老媽子一類的角色,他輕輕地哼唱,這是他早就會的,母親教的其中一首古老的曲子,而他不曾把句子學全——他屆時也還太小——於是在後半段加上他自語的呢喃,為了配合音節與結韻而發出的擬聲。他並不真正理解歌兒的意思,只是在哼唱中想起山霧消起時的山月。

“在幻想中我相信不可動搖的力量,氣力衰退,現在我能感知的,是那漸漸變化的事物,感情喚起久遠的記憶,在精疲力盡的身體中,曾如同淚水澆熄的火焰般。停止運作的希望,如今重又在心中尋得,用雙手汲一掬水吧。這樣沙漠中就會有少許的草存活下來吧,我對著他沉靜冷暗的眼睛哭喊,為了未來比現在更好,靜止的世界在遙遠的彼方,為了不必再更加畏懼虛無,掙扎著從深處脫出,然後,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望著未來而微笑,和全新的自已一起,對著太陽。活著,活著,所以歌唱,活著,活著,所以悲傷……”

婉蓉呆愣著,聽得出了神,歌中隱約著藍色的憂傷,和著歌聲,她趴在窗臺上使勁把身子向外扳,延展到似乎一碰就要掉下去的樣子,那歌聲旋轉著,流向低低的積雲與星辰,緩緩脈動,慢細溶解在空氣裡,混合進泥土與水的氣息中,在黑暗中翩舞,喚醒伏在隱蔽角落裡的萬物,歌聲說不清是悲涼或是快樂,只是平靜地淌動,沒有抑揚頓挫地,象迷一樣地給夜色蓋上神秘的紗。

於是女孩兒歡快地笑著:“你唱得多好啊!”心寶臉紅了,不愛說話的他歷來得不到鄰里和母親的稱讚,向來心中存著小小的自卑,極在乎表示親近的人對他有看法。

“來,跟我來。”女孩兒拉著他穿過院子,從滿是牽牛花蕾的籬下鑽過,露水早已打溼了層疊翠障的葉片,心寶打了個寒噤,可他不願在比他強勢的人面前露怯,只好隨著她在霧氣中摸索前行,她似乎是熟悉這條路的,走得飛快,心寶能聽見她的涼鞋踩在滑苔上柔柔的磨擦,髮辮在背後一甩一甩地,紅色的頭繩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她帶他來到河邊,巨大的睡蓮葉子橫浮在水面,黑乎乎地象一塊塊礁石,偶爾的蛙鳴。她引他走到半截朽柳邊上,拔開一大叢牛蒡,一葉扁舟在暝色中露出。

萬籟俱寂,她撐著長篙,給他講關於動物們的奇怪故事,會飛的蛙,巨大的水蚤,長著剃刀般鋒利牙齒的黑魚,一到產卵的季節就會不顧野熊與鷗鷺的威脅,從大海游回白河,千鯽爭流,場面一時尉為壯觀。足以和冰山相比的座頭鯨用平平的頭撞擊海底的山脈,潛水艇組成的城市,充滿噴泉與硫磺時沉時浮的小島。這一切都令心寶著迷。

當然,這些故事一些是書上看來的,一些是她自已瞎掰的。心寶似懂非懂地回應,遲鈍的反應惹惱了她,在她想來,自已教授這個傻小子高深的知識,應當得到讚歎或者崇敬,而非含糊不明的吟哦。於是便想嚇唬他,又講了些從小聽老媽子嘮叨的鬼怪。然而心寶還太小,並不明白那些黑暗中突然竄出來的獸類或是頭髮長滿蛇類有什麼可怕的。於是她為了增加恐怖氣氛,把那些怪物形容為沒有頭的身子,躲藏在傢俱中,在人們睡下時便躺在你身邊摟著你向你吹氣。

當她正興致勃勃地說到黑暗中出現一個巨大的人臉,浮現出略似笑的詭異表情時,小舟正劃過一叢蘆葦,激起了其中棲息的螢火蟲,草被船盪開倒下的響動以及突然亮起的光沒把背對著河岸的心寶嚇到,倒把她嚇個半死,臉色煞白,牙齒抖個咯咯不停地錯動,她把船上僅有的幾本書和撐篙交給心寶,並命令他當魔鬼來時藉此當作武器,一個人蜷在他背後,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角。滿心希望魔鬼來時只殺死這個窮小子而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