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丟,這回哪裡還有這個緣分呢?
紫萍笑道:“小爺進來還能為誰,你且回去只管在屋裡等著,守株待兔吧!”
夏枝道:“這可不成。這府裡這麼大,小爺倘若不認得路……”
“咱們爺可是出了名兒的過目不忘。去年還得了皇上親自召見入宮,皇上嘉獎呢……你說他認不認得路?”紫萍覷她。淳哥兒在盛京比他老爹可出名兒,這話當初丁她們才來就告訴了她們的,怎麼這會兒就忘了。
夏枝還是不放心,就跟紫萍道了別:“我還是各處找找,合著屋裡我家小姐也在,小爺去了那裡就最好。”
紫萍拗她不過,反正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霜兒老子那邊都已安撫下,故而一身輕鬆。便叮囑她:“天快晚了,還要早些回去,省得八小姐擔心你。”
夏枝點頭,二人就在垂花門前分了兩路。
夜幕漸漸降臨。這早春天時降地快,沒一會兒宅子外都暗了下來。一簇簇懸掛在遊廊院子裡的燈籠串成游龍,蜿蜒曲折。
如春早前進來點起蠟燭,又擺下飯讓丁丁用下。丁稱有些乏,就在裡間隔著青帳與她倆一起用飯。這一下午姊妹三個聚到一處說話倒也融洽,挑了些兒時的事情說說確實有趣。只可惜丁記憶有限,大多數時候也只能稱都因年小不記事,給忘個精光了。
又問起丁在掩月庵的時候,一年四季怎麼過,逢年過節又怎麼過。吃的什麼穿的哪裡素日還做些什麼事,鉅細靡遺都一一攤開了說。常日裡姊妹們也都奇怪了,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在那等地方關了六年,生人不見熟人不說的,非憋死不可。丁就都告訴了她們,抄經呀,種菜呀亦或者去庵旁的潭子裡釣魚,也不怕被外人瞧見。
說得丁只嘆:“偏人都說八妹的命最苦,在我看來,你應是人人稱羨才對。”
丁沉思了片刻:“那日子好是好,不過久了卻甚沒趣。你總不能一年到頭如此是不是?畢竟是咱們外頭好,人多熱鬧,不那麼冷清。”
丁稱是。可心內一轉圜,也有些感慨,獨鎖閨門的日子又能好得到哪裡去呢?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自娛自樂而已。譬如外頭高牆院門,聽得到人聲鼎沸卻看不到人流交織,即便是知道那熱鬧又能如何?明知不能觸及,倒不如從不曾知道。所以,她也才能在那裡清清冷冷地陪伴枯燈古佛六載之久。
丁似乎在裡頭翻了個身,濃濃地嘆然之氣:“誰比誰能好得了多少!”
如春進去,只聽裡頭嘀咕了幾聲,便又出來。往二人面前斂衽,歉然道:“四小姐累了,兩位小姐不如先回吧?改明兒再來?”
兩人這就起身向丁道了別,先後出來,經由如春送至門口,提上燈籠就走了。
結伴行了段路,旁邊那碩大的花壇背後忽然“索拉”一聲抽泣。丁立刻尖叫一聲,頭皮直炸,呼喇辣地喊道:“誰在那裡?”
正因霜兒死了,這烏漆抹黑的夜裡是個人心裡都會發毛。
忐忑時,一團人影就這麼“骨碌碌”從花壇後頭滾了出來。
丁明顯地朝丁身後躲了下,可待看清是個孩子,那膽子就大了起來。上前就是一腳:“兔崽子躲那裡做什麼?”
“啊嗚……”一聲,那孩子大哭。聲音沙啞,似乎已經哭了很久。
丁立馬上前擋住丁:“別踢了,我聽著是淳哥兒!”
丁駭然收住腳,一聲“八姨”就從耳邊刺入,她整個人心都涼了。
聽果真是淳哥兒,丁立馬彎下身將人攙起來,溫聲問:“淳哥兒?是你麼?”打起燈籠一瞧,淳哥兒臉上被風吹得開了裂,因出過疹子還未完全消退,盡是些深深淺淺紅紅黑黑的斑點,那眼睫上還掛著大顆大顆的淚滴。原本的眉清目秀頓去地沒影,粗粗一瞧還真認不出來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