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半啟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合上。
「那爸爸就不勉強你轉學了。」梅宸罡皺眉望著那稍嫌老舊的公立學校建築。「未來一年半好好念,畢業後,爸爸送你去國外繼續深造。你喜歡哪個國家?法國?義大利?」
「都可以啊……我還沒有決定。」梅惟垂下眼,想著日本有哪些著名的美術學校,卻想不起來。
……就算真去了日本,又能怎樣呢?
眼角瞥著父親刀鑿般的側臉,放在座椅邊的右食指悄悄滑動,試圖記憶那隸屬上帝之手的線條。三個月不見,稜角轉折似乎分明瞭些……
爸爸瘦了。在日本那裡的工作,一定是非常忙碌吧。
他還記得,當爸爸三年多前,突然決定要常駐日本的大學教書時,每個人臉上那錯愕的表情。
從來沒有人能質疑爸爸做的重大決定,因為他一定有他的考慮和理由。以前,法學背景的父親總會集合全家,嚴謹有條理的一一闡述明白,只有那次,他什麼話都沒給。
漸漸的,爸爸待在臺灣的時間越來越少……對家裡的每一個人而言,這似乎已成為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對了,你的右臉怎麼了?好像有些瘀青。」梅宸罡突然打破沉默道。
「啊?這個……」梅惟直覺覆上右臉,心裡微驚。連丘人尹也沒發現,他還以為已經褪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居然躲不過爸爸眼睛。「昨天不小心撞到……小瘀傷而已。」
「撞到?看起來像是被人打的。」也許是知道兒子已許久沒練武,也討厭打架,梅宸罡沒有懷疑他說的話。「小心點。有擦我給的藥嗎?」
梅惟點頭。然後,兩人間再次陷入沉寂。梅宸罡看眼車上時鐘,道:「你幾點有課?」
「一點半。不過我中午還有打掃工作,便當也還沒吃,所以得先回去了。」梅惟說著,開啟車門預備下車。「……再見,爸。去日本路上多小心。」
「惟。」
突然,父親自背後叫住了他。有一瞬間,他覺得爸的聲音有點古怪,回頭後,卻又發現一切如常。那雙不變的嚴冷的眼,沉穩注視著他,和小時候的影像,分毫未差的重疊在一起。
「下星期三你們兄妹三人十七歲的生日,爸爸可能沒辦法趕回來了。你想要什麼禮物?隨你開口,爸爸禮拜五返家時,儘量給你帶到。」
「我沒有想要什麼東西」……梅惟本想這麼說,卻在聽到最後兩句話時,硬生生吞了回去。
什麼……原來爸這回只是要去日本幾天而已啊?他還以為又是數月甚至半年……
「爸爸下禮拜五就回來了?那……」
「只是短暫停留而已,大約兩天。下下禮拜一日本那邊的新學期就要開始了。」
「……喔。」梅惟一愕,連忙暗暗咬住唇內粘膜,迅速垂下頭去。
好痛……被短時間內數度拋往天際又重重摔下的心,越來越痛了,彷彿隨時就要衝破他能忍耐的閥值。
真的不喜歡這樣的情緒起伏,因為脆弱的臟器承受不了。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學會如何儘量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他知道那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只是永遠都會在同一個人面前,輕易破功。只有那刻,他才知道自己的胸口,原來還是會疼痛的。
到底要到哪一天,他才能……
「抬起臉來,你還沒說呢。」梅宸罡突然輕推了下梅惟的額心,彷彿看穿他掩不住的失望。「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只要你開口,爸爸一定都會答應。」
……只要我開口?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慷慨的承諾。那我要爸永遠留在家裡,哪裡都別去,也可以嗎?梅惟在心裡默想著,脫口說道:「我想要……爸下禮拜六一整個下午和晚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