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七,盛京落雨成冰。
濃雨和著雲霧,天地間一片朦朧。
這樣糟糕的天氣,路邊攤面大多未開張,長街空曠,偶有路人皆行色匆匆。
清瘦的青年撐著一把竹骨青面傘,從青雲街走過去,一路到了皇城外懸了登聞鼓的闕門處。
皇城門外肅立的兵士個個甲冑照身,巍然屹立在瀟瀟冷雨中,神情凜然不可侵犯。
曾清山一步一步走到懸掛的登聞鼓下,收了傘輕放在地上,抬頭仰望這座鼓。
守在登聞鼓側的雜役們注意到了立於鼓前的人,他們於此地當差日久,這還是第一次見有人上前來。
雜役們面面相覷,心裡升起一絲期待一絲懷疑一絲緊張,胸腔處的心跳聲越來越大。
“他難道要擊鼓?”
“這鼓自聖上登基以來,從未有人敲過。”
“敲鼓後先要受刑,你們看他的身子骨,能撐得過三十廷杖?”
“你們猜他敢不敢,賭一把?我賭他不敢。”
“我賭他敢!”
……
雜役們邊下注邊斜眼看著,就見那青年伸手拿下了旁邊木架子上的鼓槌。
他們眼睜睜看著他高高地舉起了手,往後掄了個半圓,然後重重地捶擊在鼓面上。
鼓面顫動,如同平靜的水面投入了一顆石子。
“咚!”
“咚!”
“咚!”
鼓聲如雷霆萬鈞,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比一聲悶響,一聲比一聲急促,重重地擊打在人們的心頭。
一名雜役反應過來,推著身邊一個人喊道:“快!快去稟告大人!”
雜役拔腿往登聞鼓院跑去,他一路跑一路鼓聲,只覺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了鼓點上。
訊息送到監鼓大人手上,隨即又被送入宮中,那鼓聲聲聲震耳,從未中斷。
在這散發著陰冷潮溼的冬雨中,曾清山卻滿頭大汗,握著鼓槌的手被震得生疼,這疼又傳至手腕,從手腕傳至全身。
可他牢牢地抓著鼓槌,一下一下敲打在那大鼓上,誓要敲出一個結果來。
不知過了多久,這鼓聲引來了不少百姓駐足圍觀。
直到闕門的登聞鼓院大門敞開,有一人走出,扯著嗓子問:“何人擊鼓?”
鼓聲驟停,曾清山喘息著收住擊錘的力道,他迴轉身雙膝跪地,雙手將鼓槌高舉過頭頂,不卑不亢高喊道:
“學生曾清山,為曾氏滿門伸冤!”
圍觀的眾人紛紛露出迷茫的神情來,實在是曾清山三個字對於盛京人來說太過陌生,太過普通。
“這是誰呀?”
“不知道,沒聽說過。”
“京城近來有什麼冤案大案麼?”
“沒有吧,且看看官大人如何嚇唬他。”
監鼓大人翻了個白眼,壓著嗓子喝問:“你可知,民若有冤情須先向本屬州縣、?轉運司申訴,窮盡辦法後才可敲擊路鼓?”
曾清山一手舉鼓槌,一手將頭上儒冠摘去,露出額頭刺配,大聲道:
“大人,學生已是舉人,進京赴試被冤刺配,已過京畿衙門,可直捷擊鼓鳴冤!”
青年面若冠玉,額上刺青便更惹人眼,眾人看著他皆心中一震。
“受了刺配的人如何出的牢門?”
“可見真是有大冤情。”
“這可是個舉人老爺,額頭頂著刺青,怕是以後都不能入朝為官了。”
“可惜啊可惜啊。”
監鼓大人心中也打起鼓來,他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叫了雜役們,說:“院判大人已經到了,你們速速將他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