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孤零零擺著一張龍案,長孫熙文正聚精會神伏案工作。熬了一夜,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出現了幾縷血絲,依然一絲不苟批閱桌上摞得高高的奏摺。他手邊的茶盅早不冒熱氣,大約已經涼透了。血紅的蠟淚流滿銅缽幾要溢位來。
白林悄嘆,單膝跪下,右手握拳點地,“屬下白林見駕吾主萬歲,萬萬歲。”
長孫熙文聽見擲地的剛硬聲音,略抬起頭看看,又把眼光移回手中卷宗,淡淡問:“宇世子的密函看過了?”
白林低頭回答,“看過了,他……只是想幫我們……”他說的有點艱難。長孫熙文這點讓他著實佩服,明明那麼恨宇世子,卻能坦然接受他的幫助。能屈能伸才是成大事的人。
“昨晚太后派玄武潛進宇世子書房,但是行動失敗,被世子侍衛水清水瑜發覺。”
“胡鬧!”長孫熙文不耐煩地說,“以後半龍堂不要聽從母后的調動,她只會打草驚蛇。”
長孫熙文不說話了。白林也只好收斂一切表情靜候。他瞟了瞟案上堆成小山的檔案。做皇帝很辛苦吧,在他印象中,主子登基後沒有一天是亥時前休息的,而且一大早就要被叫起臨朝。長孫熙文胸懷雄心大志,欲施展拳腳卻處處受制,楚澤王與他半分天下,洛陽王鎮守邊疆要塞對皇位虎視眈眈,皇太后對政事指手畫腳,京畿守衛大權被嶽天泉緊攥著。幾乎沒有一件事順心的。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兩年前太子居住的東宮門可羅雀,一到夏天,主子就會提一壺酒,撐一魚竿,靜靜坐在湖邊柳樹陰下,如老僧入定。一呆一整天,反正沒有人會來訪,整座宮殿靜悄悄的,膽大一些的宮女都溜出去了,不得寵的太子和皇后,沒人放在眼裡。那個時候,白林會窩在某棵樹上遠遠守衛,看看傾國傾城的釣魚公子,黑漆漆的頭髮披在白色織錦的袍子上,斂了所有精芒。又看看遠處碧綠無瀾的湖面,涼爽的湖風迎面吹來,他忽然對那個夏天聲嘶力竭的蟬鳴留戀起來。
“林,你說,父皇他為什麼不喜歡母后和我?”正在釣魚的長孫熙文忽然問他。
白林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聽老一輩的宮人說,楚王妃才是本來皇后的人選……”
“楚王妃……”長孫熙文默默地沉吟,半晌吩咐,“你去查查她,順便盯住楚王世子。”
他陪著主子,從清清冷冷的東宮一直走到俯視天下的寶座,看著他被所有人質疑克承大統而自己默默埋頭在乾清殿處理積攢了一屋子的奏章,又看著他從無半點實權到一點一滴攬歸羽翼,看著他不擇手段痛殲太子時期調查出來的貪官汙吏奸臣,甚至冷酷地出動半龍堂的力量去暗殺……一路走過來,流的汗,滴的血,只有日夜貼身陪伴的白林和小朱子能數得清。
辰時將至,長孫熙文用冷水洗把臉,就準備開始一天的活動。
一襲高挑倩影緩緩走近,嶽小眉盈盈下跪,“嶽小眉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細緻淡雅的妝容,劉海下杏眸湛湛如秋水,柳青色的中性衣衫,一把青絲高高束起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和月牙般的臉龐,綽約多姿,美如冠玉。眼前的人兒如此亮麗,長孫熙文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起來吧,小時候猴子似的,長大之後懂得打扮了。”
嶽小眉站起來,微微紅了臉。皇太后特意給她製造機會,她激動得一夜沒睡著,早早就起床打扮整裝,心中不停地忐忑,粉底有沒有遮住黑眼圈,鞋子配不配這套衣服,皇上喜不喜歡青色。現在見長孫熙文灼灼目光正盯著自己身上,不由得更加心慌,暗忖自己哪裡不得體讓他看出來了,是不是發鑽歪了,琉璃這個死丫頭,為什麼沒有提醒自己……
“走吧。”長孫熙文淡淡吩咐,拉起嶽小眉的手往皇輦走去。母后的心思他當然明白。秋天的槐樹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