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捱了一個晴天霹靂,又像大白天見到了鬼。我側耳傾聽,又環顧四周,可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見到。我跑上高地,向遠處眺望,又在海邊來回跑了幾趟,可還是毫無結果。腳印就這一個,再也找不到其他腳櫻我跑到腳印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腳印,看看它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覺。可是,腳印就是腳印,而且就這麼一個,不容置疑。腳趾頭、腳後跟,是一個完整的腳櫻可這腳印是怎麼在這兒留下來的呢?我無法知道,也無從猜測。這使我心煩意亂,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那樣,頭腦裡盡是胡思亂想,後來就拔腿往自己的防禦工事跑去,一路飛奔,腳不沾地。可是,我心裡又惶恐至極,一步三回頭,看看後面有沒有人追上來,連遠處的一叢小樹,一枝枯樹幹,都會使我疑神疑鬼,以為是人。一路上,我是驚恐萬狀,頭腦裡出現各種各樣的幻景,幻覺裡又出現各種各樣荒誕不經的想法以及無數離奇古怪的妄想,簡直一言難荊我一跑到自己的城堡……以後我就這樣稱呼了……一下子就鑽了進去,好像後面真的有人在追趕似的。至於我是按原來的想法,用梯子爬進去的呢,還是從我打通了的巖洞的門裡鑽進去的,連自己都記不得了,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想不起來。因為,我跑進這藏身之所時,心裡恐怖已極,就是一隻受驚的野兔逃進自己的草窩裡,一隻狐狸逃進自己的地穴裡,也沒有像我這樣膽顫心驚。
我一夜都沒閤眼。時間越長,我的疑懼反而越大。這似乎有點反常,也不合乎受驚動物正常的心理狀態。原來主要是因為我自己大驚小怪,因而引起一連串的胡思亂想,結果自己嚇自己;而且,想的時間越長,越是都往壞處想。有時候,我幻想著,那定是魔鬼在作祟;於是,我的理智便隨聲附和,支援我的想法。我想,其他人怎麼會跑到那兒去呢?把他們送到島上來的船在哪裡呢?別的腳印又在什麼地方呢?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到那邊去呢?但是,再一想,要是說魔鬼在那兒顯出人形,僅僅是為了留下一個人的腳印,那又未免毫無意義,因為我未必一定會看到它。我想,魔鬼若為了嚇嚇我,可以找到許多其它辦法,何必留下這個孤零零的腳印呢?
何況我住在島的另一頭,魔鬼絕不會頭腦如此簡單,把一個記號留在我十有八九看不到的地方,而且還留在沙灘上,因為只要一起大風,就會被海潮衝得一乾二淨。這一切看來都不能自圓其說,也不符合我們對魔鬼的一般看法,在我們眼裡,魔鬼總是十分乖巧狡猾的。
所有這一切都使我不得不承認,我害怕那是魔鬼的作為是毫無根據的。因此,我馬上得出一個結論:那一定是某種更危險的生物,也就是說,一定是海島對岸大陸上的那些野人來跟我作對。他們划著獨木舟在海上閒遊,可能捲入了急流,或碰上逆風,偶爾衝到或刮到海島上。上岸後又不願留在這孤島上,又回到了海上,要不我該發現他們了。
當上述種種想法在我頭腦裡縈迴時,我起初還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在那邊,也沒有給他們發現我的小船。要是他們真的看到了小船,就會斷定這小島上有人,說不定會來搜尋我。
可是,我又胡思亂想起來,出現了一些恐怖的念頭。我想,他們可能已發現了我的小船,並且也已發現這島上有人。又想,如果這樣,他們一定會來更多的人把我吃掉;即使他們找不到我,也一定會發現我的圍牆。那樣,他們就會把我的穀物通通毀掉,把我馴養的山羊都劫走;最後,我只好活活餓死。
恐懼心驅走了我全部的宗教信仰。在此之前,我親身感受到上帝的恩惠,使我產生了對上帝的信仰;現在,這種信仰完全消失了。過去,上帝用神蹟賜給我食物;而現在,我似乎認為他竟無力來保護他所賜給我的食物了。於是,我責備自己貪圖安逸的生活,不肯多種一些糧食,只圖能接得上下一季吃的就算了,好像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