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平時,涼州完全稱不上政治鍍金的地方,洛州、徐州等地才是,官員聽見分到後面這些地方,個個喜不自勝。要是聽說自己得去涼州、嶺南,一個兩個哭喪著臉和什麼似的,這次卻不同。明擺著鍍金的機會,秦琬直接送到了江柏的面前,這樣大的一個人情,江柏無論給誰都行。反正無論他將這個機會給誰,只要這個人還想在文官圈子裡混下去,哪怕不明著站在江柏一邊,必要的時候也要拉江家一把。否則一輩子都會被戳脊梁骨,抬不起頭來。
當然,如果實在不要臉了,裝作什麼恩情也沒受過,含含糊糊地混下去,也是可以的。但你必須保證你和皇帝的關係很好,或者皇帝的想法與你很合拍,畢竟就算你想裝傻充愣,也要看別人配合與否,這麼大的一個汙點,沒道理你的對手不拿來說。如果坐在御座上得是個略正常一點的人,看見人家對你有這樣大的恩情,你卻沒有半點還的意思,對你的感覺一差,你的前途就很「樂觀」了。
一想到這裡,江柏的心情就有些複雜。
他明白,秦琬這不僅僅是在向他賣好,也是光明正大的陽謀——我予你好處,你若受了,在外人看來,你就是傾向我這一派的。你若不受,那也無妨,自有其他人願意為我效勞。
沒有逼迫,更沒有威脅,只是再普通不過,甚至可以說是明碼標價,彼此之間都不傷害感情,互利互惠的交易。大家互換一下政治資源,你好我好,實現雙贏嘛!至於這種「互換」,會對未來產生什麼影響……
江柏苦笑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麼好。
只有自作聰明的人,才會覺得世間唯有自己一個人最機靈,左右逢源,兩面討好。真正的聰明人,沒有誰會不明白「立場」的重要性。一旦選定,想要改換門庭,想要付出的努力何止千百倍。這也是為什麼廢太子犯事的時候,許多人明知道跟著他一條路走到黑,很有可能抄家滅族,卻還是要拼上所有去賭一場榮華富貴的原因——因為他們縱然投靠了先帝,也會被世人看不起。除非他們做出比從前清廉正值一百倍的姿態,不要命地勸諫皇帝,日積月累,或許才能用幾十年經營的好名聲,換卻人們遺忘他背棄失敗的舊主,投向勝利者的不堪。偏偏先帝得位正當,並不需要收容兄長的臣子,更不會踩著兄長的名聲以抬高自己,更不容許任何人這樣做。
我們兩個的爭鬥,那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情,他再落魄,再不堪,犯了再大的錯,那也是我的兄弟,我可以管,你們滾一邊去。
秦琬的情況,又與先帝有所不同。
想也知道,秦琬與秦敬之間,哪怕前者很少給後者正眼,也不妨礙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可以說,在這場爭鬥中,秦敬唯一的優勢就是他的性別還有排行,論政治手腕,日漸成熟的秦琬可以把他甩到天邊去,如果不是性別受到限制……這等時候,江柏身為次相,立場若是向秦琬偏一偏,無疑是將秦敬往深淵推了一步,也讓江家的處境變得十分危險。
倘若秦琬是個男人,縱然如今的局勢是幾個出色的皇子各有其能,江柏也會毫不猶豫地投向秦琬。因為男人就代表著這一脈傳承,縱然主君死了,我們還可以支援主君的兒子,血脈不絕,希望就沒有斷絕,偏偏——哪怕沈皇后養大了庶子,那又如何?別說嫡母和庶子了,縱觀各朝,捏著權柄不肯還給兒子的親生母親還少麼?更不要說嫡出的姐姐和庶出的弟弟,母子之間尚有禮法、孝道等理由可以鉗制後者,可若是沈皇后……了呢?長公主牢牢捏著大權,不交還給已是皇帝的弟弟,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真要走到那一步,秦琬門下的人立場就很尷尬了——她還政吧,新皇帝很可能對他們這些老人有所芥蒂,不重用他們;不還政吧,又是一場你死我活,而且他們還算比較站不住腳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