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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開採已經不能給社員帶來哪怕一絲好處,而先前的所謂好處是因取油燒火做飯,把村子變成了一個個黑乎乎的油堆。
時過不久,臉蛋白淨如蛋青的女人和孩子被汽車一批批拉入河父海母之地,住進了那一排排把村人的房子比成癟三的青磚房裡。這是第一批油田工人的家屬子女,他們整天無所事事,時常成群結隊地在田野上轉悠,為檢到一串小野瓜或發現一窩沒毛的鵪鶉而吵吵嚷嚷。
常家老二風是蛤蟆灣子村唯一去過青磚瓦房的人。他向村人繪聲繪色地描述其所見所聞。“油鬼子和他們的老婆孩子吃的全是雪白的饃饃,菜裡漂著一層的油花。”風被一家的女主人請吃了一份從食堂打來的飯菜。“香著呢?”他在上工時稱讚飯菜味道,三天後還能嗝出肉香來。
但往後講的事卻讓村人大倒胃口,那就是一間房裡要住五六戶人家,打的是通鋪。風嘿嘿地笑著向大家描述他的推測:“五六對男女黑夜裡緊挨著睡,你們想想那情形吧。工人們可不象咱,他們晚上要上夜班,黑燈瞎火地幹活回來,誰保證會躺不錯地方?把身下的女人侍弄半天,是不是自己老婆鬼才知道!”
河父海母26(30)
這話讓女社員們一個個面紅耳赤地遠遠走開。幾年前在那場井火中喪生的小四川等人與村人建立起的鄰里親情,很快便因鋼管鋪路,對村人偷油的汙辱、白饃大肉和青磚瓦房裡的齷齪之事給切斷了。
臉蛋白如蛋青的油田家庭和孩子被汽車載入海父海母之地不久,數百名來自省裡、地區和縣裡的半大孩子排著整齊的隊伍、打著紅旗、喊著口號開進河海公社。蛤蟆灣子村人這才明白,致使村人再無心各地過日子的,並非鮑文化、小毛頭、鄧青菊這些人,而是來自強大的外力,而村裡搞的那些革命活動,只不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暴風雨前奏。
很多人預感到,這場政治風暴比近使村人外遷的自然風雨來得更為兇猛。河父海母之地的這個夏天晴空也會突然打雷,儘管每場急驟而至的雷雨都會被鄧家老四兆財準確地預知,但村人仍被變化無常的天氣搞得暈頭轉向。
來自城裡的半大孩子們被這片土地上的採油樹和村人原始的生活方式所吸引,看什麼都新鮮而好奇。他們步調一致、組織有序,每天都忙忙碌碌,把寫滿毛筆字的大紙貼得滿街都是。這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貼滿牆的大紙,常常被一陣疾風暴雨沖刷得無影無蹤,他們從頭另來,沒有絲毫的倦怠。他們不分晝夜地在河海公社的學校和每一個村以及油田工人集聚地搞宣傳,比做任何遊戲的興趣都濃厚十倍。對這些來自城裡的孩子,劉氏個個喜愛,她毫不吝嗇,大鍋大鍋地做最可口的飯菜招待孩子們,在為他們做飯時喋喋不休地詢問每一個人的姓名和家裡都有什麼人。
她用最樸實的話招呼大家,不僅在自己家打了足能容下二十個人的地鋪,還動員村人為城裡孩子騰地方住宿。蛤蟆灣子因此成為了紅衛兵的暫居點。
一個留著齊耳短髮的女孩子顯然是同行者的頭頭,她時常在飯後幫劉氏涮筷洗碗,而劉氏潛意識裡把她當成了十年前的紅霞,她不僅有紅霞一樣的笑聲,還與與紅霞重名。還是在劉氏把飯菜第一次端給她時,她沒等劉氏詢問便自報家門:“大娘,我叫齊紅霞,是省第三中學團支部書記。”“是嗎?”劉氏當場便愈加眉開眼笑地對她另眼相看,“俺家也有個姑娘叫紅霞呢!”
兩個人因此在極短時間便將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產生了母女般的親情。兩天後,當劉氏誠意挽留她和同伴們多住些日子時,被姑娘嘻笑著拒絕了,“大娘,我們後天就走。”起初,劉氏誤會了姑娘的意思,懇切地說:“今年是豐收年,俺家光夏糧就分了三千多斤呢,不會讓你們捱餓。”她甚至拉姑娘去看自己家的儲藏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