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方斐初次認識楊遠意。
也是楊遠意所言,六月的偶然的早晨。
第十章 失戀與獵物
「遠意,你怎麼來了?」楚茵看見灰藍色眼睛的男人,面露詫異。
男人卻沒過多解釋,指了指越來越亮的天邊。
拍攝要緊,楚茵不追究他突然出現了,思索片刻,最終下定決心對方斐說:「好,就按你說的來。你現在是阿暉本人,你的想法代表了他的意志——只有今天這個機會,如果錯過,那就得過幾天再來了。」
方斐第一次跟導演提完全相反的意見,心情無比忐忑,現在忽然被採納,驀地更緊張。他紙上談兵,分析得好好的,但並不知道如果真開始演,應該怎麼去發揮。
而影響楚茵採納他想法的關鍵人物……
方斐望向鏡頭的位置,那陌生男人在監視器前坐下,沒有看他。
盛夏,南方天亮得快而急,再過一會兒,太陽出來以後效果就不好了。打板開拍後燈光收音迅速到位,現場安靜,全部的注意力卻都集中在方斐的身上。
阿暉這時應該怎麼做呢?
他的初戀死了,他站在害死阿芃的人的公司大樓頂,如果跳下去,就能轟轟烈烈地製造一件慘案招來警察的調查,說不定就能查出王先生的貓膩從而為阿芃報仇。
只是他肯定看不見,也不一定能成功。
真要這麼做?
可樂潑在身上黏膩膩的,阿暉看向遠方。
朝霞鋪滿整片蒼穹,城市每一個醃臢、潮濕的角落都會被短暫照亮須臾。隨後,它們再度隱入黑暗,並不因為陽關的片刻眷顧就能逃出生天。
阿暉是隻螞蟻,阿芃也是,他們為了鮮亮的上流社會出賣身體,感情,最後出賣生命。
可樂瓶空了,朝陽終於從雲層裡一躍而出,火紅火紅,點燃他全身的勇敢。阿暉屈服了,對來之不易的醜陋的高階生活,對某個依然愛自己的女人。
曾經倔強的眼睛現在空蕩蕩,他不怕死,但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阿暉舉起那個玻璃瓶,閉上一隻眼,嘴裡無聲地喊:
「嘭。」
「最後一個鏡頭好!渾然天成,太棒了,那滴眼淚隨著閉眼的一下突然出來,但又不是在傷心,這感覺太複雜了,回味無窮!」
副導演帶頭鼓掌,第一次對方斐讚不絕口。
楚茵雖然沒說什麼,但從她鬆動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對方斐這段「自由發揮」是滿意的。
坐在監視器後的人神情意外,很快又恢復正常,站起身。楚茵笑著,拉過剛從圍欄下來的方斐給他介紹:「阿斐,這是楊遠意,他學導演的,剛從國外回來。他今天開始會待在劇組,給我打打下手。」
方斐不知所措,還沒從剛剛突然湧起的傷心和委屈裡抽回知覺。
「你好。」楊遠意耐心地說。
他木木地說:「楊老師好。」
楊遠意遞給他一瓶牛奶:「剛才情緒外放一定很累。」
入手時瓶身還有點溫,方斐這才感覺喉嚨乾渴得一陣劇痛。他的眼淚全都往回憋,於是嗓子就像燒起來了一樣——他想了很多東西,在那一刻,好像他和角色在相同的處境,好在現實中他只是失戀,沒有面對生離死別。
現場依舊忙碌,方斐喝完那瓶牛奶,感覺身體裡某個部分也被抽離了。
他坐在最角落的一條木板凳上,天台本來就有的東西,不是劇組置辦的。他看著朝霞漸漸地消失,忽然感到身邊有誰落座時凳子微微一沉。
「不去看看回放嗎?」
方斐暗帶驚訝地側過頭,看見剛才那個灰藍眼睛的男人,睫毛閃了閃,聲音比說臺詞時小很多:「不了,我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