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著她。
“怎麼?”她不解的揚揚眉。“我不像會畫畫嗎?”
“我只是──很意外。”他吶吶的說:“我以為雨秋是個中年人,你──太年輕。”
“年輕?”她爽然一笑。坦率的看著他。“你錯了,賀先生,我並不年輕,不──”她側了側頭,一綹長髮飄墜在胸前,她把畫放了下來。“不很年輕,我已經三十歲了,不折不扣,上個月才過的生日。”
他再瞪著她。奇異的女人!奇異的個性!奇異的天份!他從不知道也有女性這樣坦白自己的年齡,但是,她看來只像個大學生,一個年輕而隨便的大學生!她不該畫出“浪花”這樣的畫,她不應該有那樣深刻的感受。可是,當他再接觸到那對靜靜的、深恐的眸子時,他知道了,她就是雨秋!一個奇異的,多變的,靈慧的女人!一個“不折不扣”的藝朮家。
“你知道──”他說:“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畫。”
“我知道。”她凝視著他:“你在杜峰家裡,看過我的一幅《微笑》。聽說,你認為那幅畫還有點味道,所以,我敢把畫帶到你這兒來!怎麼?”她緊盯著他,目光依舊灼灼逼人。
“你願意賣這些畫嗎?我必須告訴你,這是我第一次賣畫,我從沒想過要賣畫為生,這只是我的娛樂和興趣。但是,現在我需要錢用,畫畫是我惟一的技能,如果──”她又自嘲的微笑。“這能算是技能的話。所以,我決心賣畫了。”她更深的望著他,低聲的加了幾句:“我自視很高,標價不會便宜,所以,接受它以前,你最好考慮一下。”咬咬嘴唇,她很快的加了兩句:“但是,拒絕它以前,你最好也考慮一下,因為──我不大受得了被拒絕。”
賀俊之望著這個“雨秋”,他那樣驚奇,那樣意外,那樣錯愕……然後,一股失笑的感覺就從他心中油然升起,和這股感覺同時發生的,是一種歎賞,一種驚服,一種欣喜。這個雨秋,她率直得出人意表!
“讓我再看看你其它的畫好嗎?”他說。站在桌邊,他一張張的翻閱著那些作品。雨秋斜倚在沙發上,沉吟的研究著他的表情。他仔細的看那些畫,一張衰荷:在一片枯萎的荷田裡,飄蕩著殘枝敗葉及無根枯萍,卻有一個嫩秧秧的小花苞在風中飄蕩,標題竟是《生趣》。另一張寒雲滿天,一隻小小的鳥在翱翔著,標題是《自由》。再一張街頭夜景,一條好長好長的長街,一排路燈,亮著昏黃的光線,沒有街車,沒有路人,只在街的盡頭,有個小孩子在踽踽獨行,標題是《路》。他一張張翻下去,越看越驚奇,越看越激動。他發現了,雨秋迫切想抓住的,竟是“生命”本身,放下了畫,他慢慢的抬起頭來,深深的看著雨秋。
“我接受了它們!”他說。
她深思的看著他。
“是因為你喜歡這些畫呢?還是因為我受不了拒絕?”她問。
“是因為我喜歡你的畫,”他清晰的說:“也是因為你受不了拒絕!”
“哈!”她笑了起來,這笑容一漾開,她那張多變化的臉就頓時顯得開朗而明快,“你很有趣,”她熱烈的說:“杜峰應該早些介紹我認識你!”
“原來是杜峰介紹你來的,為什麼不早說?”
“你並不是買杜峰的面子而接受我這些畫的,是嗎?”
“當然。”
“那麼,”她笑容可掬。“提他幹嘛?”
“哈,”這回輪到他笑了。“你很有趣,”他故意重複她的話。“杜峰真應該早些介紹我認識你!”
她大笑了起來,毫無拘束,毫無羞澀,毫無造作的笑,這使他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笑。這樣一笑,一層和諧的、親切的感覺就在兩人之間漾開,賀俊之竟感到,他們像是認識了已經很多年很多年了。
笑完了,賀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