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了藥,然後我又回去了,帶著藥。”說到這裡,冷笑一下,“憂鬱症?開什麼玩笑。我只是不想說話不想吃東西而已,暫時,”(強調暫時)“暫時想這樣而已。因為我覺得我身體裡有很多很多垃圾髒東西它們得被排出去。我只要喝喝水喝喝果汁就好了,我會保證我不死掉的。因為我覺得只要等我把身體清潔乾淨了,我就可以重生了。而那個時候,我需要這種感覺。”——又是一下冷笑——“憂鬱症?開他媽什麼玩笑。我只是有點選擇性緘默症,跟他媽憂鬱症可差遠了。”
她用右手食指抵住左手小指的指尖,拿右手拇指從左手小指指根處往指尖方向推,推完了小指,接下來,無名指,接下來,中指……然後,左右手動作互換,重複一遍。做完了,看著我。我心裡還是發毛,越來越怕。
“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有這種名詞,是我後來跟christina聊天的時候她告訴我的。當然,我想你一定也是有所瞭解的。不過,別人可不管你選擇性不選擇性,他們管不說話的人叫什麼?叫啞巴。通稱。知道嗎,我還在小學的時候,忘了具體是幾年級了,可能也就是三四年級那個時候吧,有一學年一整個學期還多的時間我在學校裡一句話都沒說過,是真的一句話都沒說。不回答老師問題,也不跟同學說話,上學的時候去,放了學就走,沒人注意到,也沒人會去管。可你知道好玩的是什麼嗎?好玩的是我一出了校門立刻就會說話了,在家裡說話也正常,所以我媽,當然還有我爸,從來沒有發現過不對勁。”
她又開始推手指,“我一出了校門,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就開始張嘴說話,自己跟自己說話,不,是對話,想一個題目出來,自己跟自己對話,就像兩個人做辯論一樣。而且,是用漢語和英語在做相互對話。你一定好奇過我英文是怎麼學來的吧?其實不光只是看書,還有很多就是這麼練來的。是真的哦,一點一點這麼練來的。我媽給我買過一本牛津字典,很多家長都給孩子買過,不過也許有的孩子從來都沒有翻過,只是擺在那裡做做樣子。不過我告訴你,我是真的翻過,幾乎一頁一頁地翻過,還有漢語大詞典,放在一起,我都幾乎一頁一頁地翻過。你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做,因為我所有的時間都自己支配都支配自己,我覺得翻字典對於我來說是個很好玩的遊戲,所以我就玩嘍,反正,也不會有人跟我玩的。聽到這個,是不是覺得我去看精神科是去對了。正常的小孩誰會幹這事?精神分裂吧。”
她停止推手指了,坐在桌子對面繼續看著我。我想保持眼神和臉部表情都巋然不動,但是沒用,表情不動是因為臉部僵硬了,而眼神,則有點閃躲了。我覺得自己好像處在了雷區裡,除了保證身體的僵硬不動之外,其它什麼都做不了,也最好不要做。
“我爸媽關係不好,這是事實,既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也不需要隱瞞。畢竟,一個和睦的家庭是不可能發生我父親那種事的,絕對不會。它只能是人禍,但絕對不是天災。他們關係不好,你知道他們在家裡互相之間是什麼表現嗎?你一定也猜出來了,”冷笑,壓著嗓音,“就跟我在學校裡的時候一樣,不說話。他們兩個會分別跟我說話,但是相互之間卻不交流,有時是一天,有時是兩三天,一個星期的也有,至於一個月的,”翻眼望我,“也有。”
我心刷一下涼了,涼得透透的,猛然間猛烈地意識到我是犯了一個多麼大的多麼嚴重的多麼愚蠢的多麼幼稚的錯誤。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想閉眼,可就是閉不上。她那刻意壓低的暗啞的嗓音仍舊不管不顧地往我耳朵裡灌——
“他們很多時候都不會看對方一眼,想直接當對方是不存在的。可有的時候正相反,會死死地盯著對方看,毫不掩飾他們眼神裡對彼此的厭恨。你知道嗎,就當著我的面,連有避諱一下的想法都沒。在我們家,是沒人會在家裡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