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雖是在戶部掛牌的皇商,可是朝中卻並無多少權勢,雖然人人都說賈王史薛四大家族,可是那也不過是在金陵,到了這皇城跟下,又算得上什麼,要不那張大老闆敢跑到曲水街上撒野?他難道竟不知這滿街都是榮寧兩府的旁支近親?說白了,他其實並不害怕這什麼賈家薛家。”
“區區一個老家僕,竟能有如此的膽量威勢麼?”
老邱意似不信,倪二卻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道:
“芸哥兒的意思只怕那張德輝背後另有靠山?”
賈芸笑著點點頭,自從看到了賈政手裡的那張彈劾奏疏,他便早已想到了這層,朝中政局一向是波瀾詭譎,賈家有賈家的關係,他的政敵自然也有他們的團體,四王八公,天子藩國,誰知道里面究竟是個怎樣的深淵黑洞呢。
“不管怎麼說,反正那張大老闆是認下了這個虧,也便宜咱們白拿他那兩百兩玩樂,至於那什麼薛家賈家,又關我們作甚!”
老邱笑著拍拍賈芸的肩膀,這個傢伙在三人之中年紀最大,可是也最能使錢,一進了賭場是連親生孃老子都能忘掉的主兒,為了這事兒,倪二和賈芸沒少說過他,只是一時又哪裡能夠改得過來。
“老邱說得有理,如今這世道,也不過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罷了。”
倪二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改平日裡兇悍的神情,竟是顯出一絲難得的落寞來。賈芸看著他們半晌無語,心中卻不免想到了自己這次荒誕的穿越,不知不覺間,踏入紅樓已是整整十天,再過一日,賈家最大的靠山,當今聖上欽點的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賈元春就要回家省親了,用曹雪芹的話說,那便是賈家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鼎盛之時,而在之後,這個赫赫揚揚的大家族便將開始不可挽回的走進末世,而自己,頂著廊上二爺賈芸的名頭,在這個陌生的異世,又應該走向何方?那些被曹雪芹早早的註冊在離恨天薄命司中的名字,自己又能否真的有機會改變她們的命運?
想到此處,賈芸只覺的自己胸口似乎鬱結了無數的濁氣,盤旋遊走卻又始終尋找不到一個宣洩的地方,紅樓紅樓,你究竟只是南柯一夢,還是我魂魄縈繞的家園呢。
站在門口,賈芸目送倪二和老邱漸漸遠去,秋深露重,徹骨的寒意讓他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噴嚏,裡頭的老孃心疼的喊著他的名字,讓他趕緊回屋,賈芸卻被不遠處寧榮街上高高矗立的那座大綵樓所吸引,那是賈家興建用作招待元春宴飲的地方,原本題做“天仙寶境”,可是出了彈劾的事情後,賈政想起了賈芸當日的說辭,便命人改成了“省親別墅”,這個原本應該在元春省親的時候再作改動的地方,現在卻提早數天換上了新名字。這讓賈芸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其實自己所處的這個紅樓世界已經被多多少少的改變了呀,既然如此,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嘗試著去拯救那些在前世每每令他扼腕嘆息的女孩子們呢?說不定,這就是上天讓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此的真正用意吧!
想通了此節,賈芸不由得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是的,這就是自己的決意!
噼噼啪啪,幾聲零落的鞭炮聲突然在寧榮街的方向上響起,大概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省親大典做著最後的準備,一直對賈芸頗為看重的賈政也早早給他派下了相關的差事,明天元春鑾駕到達之時,賈芸所要負責的便是外段的警戒護衛的工作。雖說娘娘駕臨自有皇室的儀仗,不過自身的準備也是必不可少的,在寧榮街兩頭,賈芸和賈薔將各自負責一截,以保證那些好湊熱鬧的百姓不會衝撞了鑾駕的佇列,畢竟,面對皇權,任誰都必須打點起萬分的小心才是。
不知是不是被零散的炮仗聲驚醒,曲水街上也有幾戶人家漸次亮起了燈火,間或夾雜著嬰孩不安的啼哭的聲音,卻給整個秋天的老街蒙上了一絲溫暖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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