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決明一愣,「什麼?什麼騙子?」
他心頭大驚,難道裴真背著他勾引了尋微?
阿蘭那說不明白,乾脆拉起百里決明的手,放在自己額心。
「入我心域。」
阿母一定看到了什麼,才這樣斬釘截鐵。百里決明有些害怕,若他看見裴真和尋微私相授受,翻雲覆雨,他會瘋掉的!冷靜冷靜,他強迫自己理智,裴真沒有理由那麼做。那會是什麼事?他想起阿母次次針對裴真,甚至痛下殺手。不想了,看了就知道。他橫了心,黑氣從七竅湧出,遁入阿蘭那的心域。
心域,記憶的幻象在百里決明眼前展開。周遭灰濛濛一片,彷彿充斥了許多黑色的霧氣,視野陰鬱晦暗。鬼魂的視覺和生人鬼怪不一樣,故而常常迷路。人們在死人頭七點長明燈,就是為了給魂魄指路回家,免得他迷失方向。他認出來木芙蓉和燕子樓,是裴真在潯州的別業。看樣子是阿母以鬼魂的姿態潛入潯州,看到了什麼東西。
原本粉粉白白的木芙蓉在鬼魂的視角下呈現一種枯敗的灰黑色,園子裡的花草都黑漆漆的。阿蘭那指給他看燕子樓的燈火,那是昏暗世界裡唯一的亮處。阿蘭那領他進入燕子樓,重重帳幔之內,尋微坐在妝檯前梳洗。銅鶴燭臺銜著蠟,泥金色的翅羽上光芒流淌。
百里決明四處找裴真,看他是不是藏在哪兒。阿蘭那扯住他,讓他看妝檯。
燈火照亮尋微的臉龐,她打濕巾帕,用澡豆浸泡的水擦拭臉頰。胭脂染上素白的帕子,潔淨的水浮上一層淡淡的膩紅,她臉上的顏色一點點褪盡。百里決明的手腳一寸寸發涼,他看見鏡子裡尋微的臉,一點點變成裴真。
卸完妝,尋微站起身,解開束腰上的絲帶,素白的衫子和曳地折襉裙滑下她的軀體,百里決明看見她白皙的肩背,精緻的蝴蝶骨,和獨屬於男人的薄而堅實的肌肉。
他不會忘記這副身軀,裴真曾披著素袍,光著一條修長潔白的腿,踩上他的胸膛。
他搖著頭,不可置信,他無法理解他看到的一切。
裴真和尋微……是同一個人麼?
從心域裡退出來,百里決明坐在地上發呆。腦子鈍鈍的,一思考就發疼。彷彿自虐一般,忍著針刺般的疼痛,他一點點梳理他看到的一切。尋微不是女娃娃,他從頭到尾就是個男孩兒。他為何要男扮女裝,誰教他的?百里決明把他當女兒養,顧及男女大防,從來不會不經過尋微同意進他的房間。八年朝夕相處,百里決明竟從不曾發現他是個男兒郎。
不僅如此,他還扮成裴真、師吾念,來到百里決明身邊。他們親吻過,同睡過,牙抵著牙,唇齒間氣息滾燙,百里決明擁抱過他發燙的身軀,除了最後一步,他們什麼都做過了。百里決明呼吸發窒,他忽然間意識到,他與自己的徒弟有了肌膚之親。是了,他是個傻瓜,他痛苦地想起來,裴真和尋微的輪廓多麼相似。他們睨人的姿態,嬌媚的眼神,分明一模一樣。他竟然以為他們是兄妹,謝岑關根本沒有私生子!
「回家……」阿蘭那勸他。
百里決明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扭過臉,便見阿蘭那赤裸的雙足。他脫了自己的皂靴,蹲下身,給阿蘭那穿上。
「阿母,你回琉璃塔。我辦完事,再去找你。」
「回……家……」阿蘭那抓他的袖子。
「我答應你,我辦完事,一定會去找你。」百里決明握住她手,彷彿是給她信心。
「謝尋微……百里渡……中原人,都是騙子。」阿蘭那說。
百里決明沒滋沒味地笑了笑,隨即搖搖頭,「我要親眼所見,才能相信。」
會是阿母看錯了嗎?會不會另有隱情?
他為尋微找藉口,即使他明明知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