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不禁感嘆,這男人連吃飯都不放鬆自己,一副穩重自持的樣子,遲早憋出內傷。
自顧自地打量著,不覺間,眼神竟肆無忌憚起來,毫無設防地,男子一抬頭,四目相對,叫人逮個正著,在這電光火石間,她還抽空了兩秒鐘,再一次確定,果然是命,他就是上天派來收拾自己的,自作孽,不可活,待她終於意識到尷尬,為時以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繼續看著吧,怕自己被他的深邃吸進去,轉移視線吧,怕是司馬昭之心,顯得她更矯情。
男子大方地看著她,也坦然地任她看著,如果她沒看錯的話,男子的眼角微微上揚,流露些許玩味的笑意,被他看著,心虛得很,手心兒也粘粘地,裹著溼汗。
“趁大家都在,我想說件事兒,徵求下大家的意見。”顧梓軒平日不多話,難得今天這段算得上嚴肅的開場白,自然擄獲了眾人的注意,靜待下文。
“小北下學期就該升大二了,課業也繁重許多,學音樂的,不定期活動本就多,我想著,讓她搬到學校附近,也方便些。”
顧梓軒是小輩中唯一的男丁,認真說話的語氣頗有些分量,大人都靜默著,作思考狀,倒是顧梓萌,恃著她顧家長孫的身份,被寵得有些無法無天了。
“從小就心眼子多,盡愛折騰些有的沒的,要是傳出去,人還以為我顧家容不得你。”顧梓萌翹起小指,勾勺著碗裡的湯,一邊兒涼薄著吐出尖刻的話語。
氣氛陡然凝重起來,顧小北琢磨著,他姓顧的,就不是凡人,快成仙了都,一個比一個藏得深,也不什麼軍機大事兒,對外那一套還用在自家人身上了,有些時候,她甚至更欣賞顧梓萌,人是不待見她,厭惡之情也溢於言表,總比那些個陰著掖著,暗地裡捅刀子地強。
“小北,你自己也那麼想麼,覺得搬出去方便些?”顧墨禾啟口,小心翼翼地措辭,生怕嚇著她,她這個女兒從小就懂事兒,也貼心,就有一點,什麼都悶在心裡,她不說,誰也不知道她想什麼,她真怕哪天給悶出病來。
顧小北埋下頭,又是靜默,她最習慣的姿態。
顧墨禾輕嘆一口氣,如此,早在意料之中。
“時間還早,等過段日子,看情況再定。”沉著了良久,顧景天終於表態,老爺子是一家之主,放古代,估計就是康熙皇帝,顧家上下,殺伐決斷,全憑他一人,強勢如小舅,也要看他七分臉色,行三分事。
顧小北突然很懊喪,這樣,也還是不行麼,她以為,經由梓軒哥哥的口,多半能成,想是外公已經給足了他面子,並未將話說得太滿,至少聽起來,還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顧小北明白,如此,這離家的事兒,多半是夭折了。
是夜,晚風清涼,皎皎月華,和著涼風,穿透進來,投入女孩兒的眼底,映得她的哀傷更寂寥些。
如同每一個被忽略的夜晚,女孩兒秉持著老舊的燭臺,微弱的火光隨風,輕輕搖曳,她攀上高宅的閣樓,以她孤獨的方式,舔舐暗夜的憂傷,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獸,陷在無邊的泥潭裡,絕望掙扎,尤作困獸之鬥。
頂層的閣樓,是顧家的儲物室,平素裡,人跡罕至,約莫三十來坪的閣間,四周叫嫌廢的雜物充斥著,還算收拾得整齊,倒並不顯擁擠,靠窗的角落,棄置了一架老式的三角鋼琴,聽母親說,還是她唸書那會兒給置辦的,樣式稍微老舊,音色還算諧和。
清冷的月光流瀉進來,順著木質的地板,蔓延至女孩兒姣好的側面,投下一片單薄的暗影。
女孩兒的周身,熒熒地,反著光,纖白的手指彈落到琴鍵上,自在飛舞。
清悠的琴聲染上淡淡的惆悵,散漫了一室的哀傷。
女孩兒陷在自己的愁緒中,渾然不覺,虛掩的門外,有隱隱火星,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