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幾個身穿官衣的巡警,隔著老遠便吊著嗓門吆喝起來:“這幹嘛呢這是?大晚上的跟這兒扎堆兒候天亮不是?麻溜兒散了,要不一會兒可得問你們個攪擾治安的罪過,一天三兩三(注1)金包鐵的棒子麵窩頭可不管飽”
迎著那無巧不巧走過來的巡警,方才在菊社鋪面中開口叫板的那精悍後生亮開了嗓門叫嚷起來:“這趕早還真不如趕巧!幾位爺,我們幾個都是關帝家廟裡面給關老爺喝道抬轎子的,這不眼瞅著就得到了年末關老爺巡城(注2)的日子口兒了麼?哥兒幾個琢磨著還得演練幾回,也免得在四九城諸位爺們跟前出乖露醜不是?可巧,整好就撞見了有那豬油蒙心的主兒,居然偷到關帝家廟裡邊功德箱裡邊去了。。。。。。。”
才把話聽了個半截子,那趕巧撞上了菊社鋪面門前這場熱鬧的巡警頓時朝著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呸!編瞎話都不知道朝著圓裡頭周旋,就這本事還打算著上門訛人好處不是?可著四九城裡掃聽一遍,誰不知道珠市口兒大街上的關帝家廟的功德箱從來是不上鎖頭的?但凡是拜關帝爺的場面人物遭窄為難,也都能去關帝家廟裡邊報唇典、亮字號,得一份打馬回鄉的銀子?這還犯得上偷?”
梗著脖頸瞪著眼,那堵在菊社門前的精悍後生頓時不依不饒地嚷嚷起來:“既然這位爺您是知道規矩的,那您就該知道我沒說瞎話哄人不是?就偷了功德箱裡香火銀子的那主兒,進門一不燒香、二不拜神,唇典一句不懂、字號提也不提,單就是賊眉鼠眼的四處在關帝家廟裡面踅摸!也就是趁著我們哥兒幾個操演給關帝爺抬轎手藝、一恍神的功夫,那主兒脫了身上袍子捲了功德箱裡的香火銀子就跑,一個大子兒都沒剩下,捎帶手的還把關帝爺座前的一尊宣德爐給順跑了。。。。。。。。”
訝然地大長著嘴巴,方才還吊著個菸酒嗓吆三喝四的巡警頓時變了個鋸嘴葫蘆的模樣。。。。。。。
珠市口兒大街上的關帝家廟,打從晚明的時候就已然初具規模。等得大清朝建國之後。更是著意撥官銀修繕了好幾回,這才有了現如今這三房六殿、香火鼎盛的場面。
也就因為關老爺義氣千秋,世人敬仰,擱在關老爺家宅廟宇左近一里方圓。都有些個格外的講究忌諱——不許有買賣家。因為‘賣’與‘麥’同音,多少犯了關老爺當年走麥城的忌諱。不許有動鐵爭鬥。否則還真就應了那句關老爺門前耍大刀的老話。不許有冠紅著綠打扮的人物招搖過市,怕衝撞了關老爺衣冠講究。。。。。。
有那四九城中心思捉挾的青皮混混大概齊的知道這些個講究,跟人動手爭鬥時一旦落了下風,立馬就能扔了手裡傢什。連滾帶爬奔到關帝家廟門前避禍,楞生生能把身後追來的對頭氣得七竅生煙,可就是不敢再動手——山不轉水轉、橋不轉舵轉,誰要敢破了這關帝家廟左近一里方圓不許動鐵爭鬥的規矩,日後自個兒走窄的時候可就真沒了救命的地界了!
老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仗著關帝家廟的規矩講究活了性命的青皮混混之中,多少也有幾個走了狗屎運、撞了登天梯的主兒一朝得勢。迴轉頭來更是要維護了關帝家廟之中的各樣規矩,捎帶手的還大把捐金、豪爽獻銀,把關帝家廟中的功德箱填了個滿盆滿缽。除了供奉關帝爺駕前香火,更是要叫各處在四九城中走投無路的青皮混混有個活命的銀錢、翻本的由頭。一來是全了自個兒仗義救急的名頭,二來也是給自個兒留條後路——就這世道,誰知道哪天就衝撞了哪路新出頭的神仙?
江湖上且留三分香火情,走窄時也好多條逃生路,這老輩子就有過的話,當真錯不了!
既然這關帝家廟的規矩叫人明裡暗地的護了這好些年,那敢犯了這些個規矩的主兒,差不離就是跟四九城中黑白兩道有頭有臉的人物當面做對,正經算得上是老壽星吃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