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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你們會結婚的,別擔心,他只是開你玩笑。」

「謝謝你。」她說。

「再見。」我說。

我替她開門。她忽然吻了我的臉,然後走了。

是的,我們中國人愛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收拾得極快,我怕玫瑰來了,會看見我。收拾好了,我拿了我的小箱子,走過達爾文學院,走到他的宿舍,朝他的視窗看了很久。那是一間出名的宿舍,叫「老格蘭納裡」,幾百年了。我走過康河,我去買了一張哺士卡,哺士卡上有那間宿舍。

我畫了一個箭嘴,指著他的視窗,然後我就走了。

我再也沒有見他,當然。

中國人言出必行。

但那張哺士卡我卻儲存著。而且那快樂的三天,我也記得。如果他看了紅樓夢,他會明白。千里搭長棚,無不散的筵席,這樣只有好。到他八十歲的時候,他會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劍橋,他曾經與一個中國女孩子渡過很快樂的三天。他會忘記我的名字,但是他不會忘記我叫他玫瑰。玫瑰,本來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我用電報寄了一朵玫瑰給他。他會明白。他的女朋友也會告訴他,遲早他會知道。而我,獨自一個人坐在曼徹斯特的房間裡,老實的說,我很難過,因為我幾乎愛上了他,因為我們只共處了三天。因為……因為近年來,我如意的事很少。

玫瑰。無心我們家移居來英國六年了。在利物浦開了一家飯店。中學畢業後,父親叫我在鋪子裡幫他,做了一陣子,他叫我到倫敦去見識見識,在倫敦工作一年,的確眼界大增,但是那種環境,只怕多做了會灰心,於是我轉到曼徹斯特去。我打算積點錢,再繼續讀書。父親不贊成我再讀,他說他也沒念過書,卻一樣賺著錢。

我在龍鳳樓做了幾個月。他們叫我阿明。

在他們眼裡,大概我是個怪人,不賭不抽菸不喝酒,工作超點時候也沒有怨言,不與客人搭訕,該怎麼做就怎麼做。老闆是個滑頭碼子,卻也識好歹,他對我很好,他也知道我們家是同行。

這裡沒有倫敦大,比利物浦正規,一出城就是大學,來光顧的客人,除了一些外國人,便是學生,中國學生。這些學生自然家裡環境是不錯的,不然怎麼吃得起中國館子?有一些就太愛玩了,穿得離譜,熨頭髮帶耳環,帶外國女孩子,讀了半世還沒畢業。他們帶著「我是顧客你是侍者」的態度,對我們很沒禮貌,最好的法子是不與他們計較。

另外一班真正念書的學生,高尚得很。逢週末假期就來了,叫幾個小菜,陪著女朋友,談談心,喝點酒。有時候跟我們熟了,就招呼一聲,聽見別的夥計叫我阿明,他們也叫我阿明。

我不介意做侍者,這是住外國的好處,只要付出勞力,換取酬勞,無論怎樣,都比攤大手板問家裡要好一點。

我的計劃是積蓄五百鎊。以現在一星期五十鎊的收入,實在不難實現,等錢夠了,下學期我便進大學。

然而我見到了她。

跟她在一起的,是一大堆男學生,其中好幾個都是讀完博士,打算回家了。只她一個是女孩子,她的頭髮是直的,齊的,黑得閃亮,雪白的牙齒,臉上沒有化妝,面色很好,穿著一條打補釘的牛仔褲,一條白色的t恤。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

我從前沒見過她。

她說:「……我真不捨得你們走。」

那天是她請客,結帳的時候面不改容,笑嘻嘻的跟我說:「你看,這麼多大男人吃我,好意思!」

我不敢笑,默默的接過了鈔票。

其中一人,姓葉的男孩子說:「你看看她那種無賴樣子!上學期咱們一大班人教她功課,她稱兄道弟的,這下子我們要走,她又說不捨得,等到付錢了,原形畢露,就向別人訴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