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著眉頭琢磨:真奇怪,我是開始害怕了嗎?
我是領隊,我不能讓人看出我害怕了……他調整了半
天表情,卻不能讓眉頭解鎖,抬頭一看,每張臉都抿
著嘴鎖著眉頭……
通往頂峰的山脊情況不明朗,在這個海拔高度,
大家的體能不知道還能維繫多久。這麼大的風,愈演
愈烈,不論是衝頂還是下撤,接下來的死亡機率都在
倍增,這種境地讓人怎能舒展開眉頭……
風吹到半夜,稍微停歇了一會兒,然後又是更猛
烈的來襲。那個稍微停歇的空隙,鳥人鵬鵬透過帳篷
縫隙望見雪寶頂的峰尖,一輪圓月停在雪峰上方,不
是黃色而是慘白的……這輪月亮也勾起了大家的心
事。第二天就是中秋了,按計劃本來是可以下山趕個
中秋節尾巴的,誰知道明天的中秋節會以什麼樣的方
式度過……
幸運的是,在這個位置居然還有手機訊號,幾個
人心照不宣地不斷髮簡訊、打電話跟家人朋友報平
安,有人打著打著電話,輕輕抽泣了起來。後來,我
和鳥人鵬鵬坐在泡騰樹街的山鷹戶外聊起那個夜晚。
他那晚也給家裡打過電話,但沒打通。那天晚上他想
了很多,半睡半醒中,一下子好像回到劍門關旁的山
溝裡,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當兵時的那個灰色山谷。
他說想起了當鐵道兵的父親那沉默勞作的一生……他
說他想了很多朋友,欠他錢的,對他好的,和他吵過
架的……也想起了我。
他說:“我那時琢磨,唉,這小子很久沒來成都
找我蹭飯了。”我說:“你爬雪寶頂的時候,我正在若
爾蓋熱爾大草原,如果那時你死了,飛去找到我不是
太難的事。”他笑著說:“找你蹭飯去嗎?你給我燒紙
吃嗎?”他很誠實地告訴我,他其實想得最多的是那
個高高的姑娘。我知道那個姑娘,但沒見過。聽說那
個姑娘有一米七六,給他做過廣東邊鍋。他那時藏著
掖著不讓我們見,生怕誰搶走了她。那個姑娘在他此
行之前曾打來一個電話,說:“我又回電臺做旅遊節
目了,你還在登山嗎?我帶著未婚夫回來的,就不見
你了……怕見了會掐架。想起以前,你幫我找節目素
材,一起討論選題,準備稿子,幫我邀請嘉賓,搞得
好像是我節目的編外成員一樣……一直還沒謝謝你。
等你登山回來吧,一起吃個飯。”鳥人鵬鵬對我
說:“我一想到如果我死了,她會很傷心,心裡一下
子又難過又高興。”
中秋,5100 米的營地繼續風雪交加,更添了大
霧瀰漫。能見度變得不到二十米,原定的衝頂計劃被
迫放棄,但誰都沒提下撤。上山容易下山難,現在下
山是百分之一百找死,所有人只能窩在帳篷裡繼續等
天氣。不少人的初期高反開始加劇。
鳥人鵬鵬躺在帳篷裡,看著手錶,度日如年地一
秒一秒數著秒針。下午,風稍停了,他喊上副領隊,
兩人將裝備穿戴完畢,走出帳篷。
鳥人鵬鵬說:“我想往上再試試。”副領隊沒說什
麼,搗了搗他的肩窩。
他們小心翼翼在雪深至大腿的山脊上用巖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