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宋,我還不想死,因為我還想和你看那場煙花,賞那場冬梅……所有的風花雪月,我都想給你……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葉宋抬起頭,看向東方,琉璃般的眼裡同樣是淡淡的暖金色。
蘇靜又睡了過去,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最後,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但是他不能放任葉宋和他一起在這江上漫無目的地飄蕩。
原來,人之將死,竟是這樣一種心情。
說好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到最後不過是一個美麗的願想。他終於有些明白,那一天晚上,當葉宋身中一箭氣息奄奄的時候,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要他一定好好地活著,是種怎樣的心疼。
到最後,所希望的不是對方陪著自己一起去死,而是希望對方更加努力地活著。不管往後一生,對方的生命裡是不是有自己的足跡,都希望他好好活著。
蘇靜同樣也希望葉宋好好活著,他捨不得讓她陪自己去死。只有給了葉宋希望,她才會拼了命地去努力,尋找生的辦法……所以他說他不想死在江上,他說他想要給葉宋一切的風花雪月。
葉宋將蘇靜放平在棺材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晨風吹起了她的頭髮。隨後她走到棺材另一頭,將用鐵鞭捆綁著的棺材蓋子卸下來,之前是為了避免中途再下雨才帶上這塊蓋子,而今她站在棺材裡,回頭看了蘇靜一眼,隨後舉起棺材蓋用力地敲打在邊緣,敲打幾次也沒能敲散,最後抬起膝蓋狠狠往膝蓋上一頂,並咬牙吼了出來,拼了全力,生生把一塊棺材蓋子打散成幾塊木塊。她用鞭子將其中的兩塊綁在了一起,分別置於棺材兩邊的水面中,隨後當做水漿開始在水中划行。
孤零零的棺材再也不在水上隨波逐流飄飄蕩蕩,它有了確定的目標與方向。葉宋一直看向東邊,划著水一路向東。
她相信蘇靜的話,全部都相信,只要往東就可以靠岸。他不想死在江上,那她便帶著他上岸去,不管多麼艱難,都要把他帶出去。
天還沒有完全亮開,葉宋前方的視線一片茫然,天與水交融在了一起,她唯一能辨別的便是前面旭日將起的天光。直到沉睡在夜色中還未甦醒的蘇州城,煙水渺渺,江上的薄霧似一張縹緲的紗籠罩其上,城裡隱隱燈火,輪廓呈黑色,安靜地坐落在水面上,它彷彿是一道牆,把天和水隔離開來。
靠岸了。
葉宋終於靠岸了。
這個過程,她來不及去想象有多麼的漫長,一上岸彷彿希望就又多了些。
棺材遙遙晃晃的,她揹著蘇靜艱難地從裡面爬上去,但水面漂浮,總是不能安分地靠在岸邊,導致兩人險些落水,幸好這裡曾經是個碼頭,碼頭上有用來拴住船隻的木樁,葉宋便用鞭子栓在木樁上,藉此穩定棺材。
她把蘇靜放在一邊,又費力地把棺材從水裡拉起來。
棺材在水裡泡了很久,木頭都有些松脹,葉宋把邊緣的木塊全部敲掉了,只剩下底板和四周的短板,蘇靜便躺在那上面。
葉宋回頭,看著安靜的蘇州城。彷彿城裡城外就只剩她一個人在喘息。
這時,水面上拍打起水浪,水浪上漂浮著一層厚厚的石漆,導致整個浪花看起來都像是黑色的。看守城門的哨兵,正瞌睡兮兮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天色還不夠敞亮,他們根本沒有發現這河面上的異樣,任由飄滿石漆的河水流淌進蘇州城內的大街小巷。
蘇州城內水路四通八達,河水都是貫通的了。
空氣裡的石漆味道雖然難聞,但南瑱士兵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也根本不知道是什麼。
然,他們雖發現不了石漆,卻能夠輕易地發現葉宋。葉宋和蘇靜上岸後不久,瞌睡中的哨兵看見了城外江上的黑影,揉了揉眼睛,立刻就清醒了,大喝一聲:“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