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丫鬟們都不願意入殿侍奉南習容。他脾氣怪不說,而今又染了這樣的病。有不得已進去侍奉他的,都面上戴了一根紗巾掩面,以防被傳染。可南習容一看見她們臉上的紗巾以及她們像躲避瘟神一樣的眼神時,就不由大發雷霆。
這時,有一個丫鬟戰戰兢兢地端著托盤準備進去殿裡,在門口被南樞攔下。南樞穿的一身藕粉色裙子,膚如上好美玉,臉上抹了淡淡的胭脂白裡透紅,眉目溫婉,堪堪往門口一站便娉娉婷婷美不勝收。南樞接過丫鬟手裡的托盤,道:“你下去吧,我來。”
那丫鬟立刻如獲大赦,一邊點頭一邊道謝,隨後飛也似的跑掉了。
南樞回頭看了一眼殿內,燈火幽然,隨後也抬腳走了進去。南習容正安靜地靠在浴池裡,他的肩背上的紅腫水泡看起來噁心而恐怖,彷彿在燈火的映照下散發著油油光亮。
南樞在他身後緩緩蹲下,將手裡的托盤放在水上漂浮著。托盤上放著一隻玲瓏剔透的白玉酒壺和一隻夜光杯,南樞手輕輕往托盤上推了一下,托盤便飄到了南習容的眼前,道:“這是殿下要的酒。”
南習容一下就聽出了南樞的聲音,頭也沒回,只是道:“你來做什麼?別人都避之不及,就你還往前湊,就不怕本宮把病傳給了你?”說著就冷哼一聲,帶著嫌棄一樣的鄙夷語氣,“要想重獲本宮恩寵,也不是這個時候。”
要想獲寵,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大家都往後退,便只有南樞一個人往前走,沒人和她爭和她搶。
放在以前,她不是沒去爭搶過,因為在南習容身邊的女人何止她一個。可是現在,她已經無心去爭搶。
南樞道:“妾身並不想獲得殿下的恩寵。因為那有多大的榮耀就意味著承擔多大的風險,妾身已經深刻地體會過了。”
南習容微微一震,語氣中帶著薄怒,道:“那你還來做什麼?滾!”
“妾身滾了,誰來伺候殿下?”南樞問。
她的裙角落入了冰水中,輕輕地漂浮在水面上,如煙如醉,在浮冰的映襯下宛若夏日裡盛開的荷。她纖纖玉手執起酒壺,往夜光杯裡添了一杯酒。酒水從高往下,落入夜光杯中,細細的水流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流光四濺。
南習容端起來,一杯飲盡。隨後他才有些冷靜了下來,讓南樞連連給他倒了三杯酒。
“樞樞,你不恨本宮嗎?”南習容問她。
她低低柔柔地回答:“妾身說真話,殿下不會怪妾身麼?”
“不怪,你說吧。”
南樞便道:“恨,又怨又恨。”
“既然如此”,南習容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她的答案,道,“你為什麼還要來?”
南樞不語,而是手指輕輕往南習容的後頸撫過,手腕翻轉間,便有一枚薄如蟬翼的刀刃緊緊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道:“是不是殺了你妾身就能解脫了?”
殿中是一陣死寂一般的沉默。
南樞稍稍一斜手,刀刃便在南習容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淡淡的紅痕。南習容現在毫無還擊之力,倘若南樞當真下了狠心殺了他,那她就可以自由了,這一切就可以徹底結束了。
可她遲遲沒有下狠手,好像在等待著南習容的回答。
結果南習容嗓音溫柔得似上癮的毒藥,在南樞的印象裡她就只聽過南習容用這般語氣對她說話,南習容沒有對任何別的女人這麼溫柔過,一度讓她認為她在他心裡才是特別的。可是如果是特別的,為什麼她現在又覺得自己這麼可憐和悽慘?結果南習容張口卻是隻喚了她的名字:“樞樞。”
南樞紅了眼睛,手又往前送了兩分,道:“你回答我!”
南習容似陷入了久遠的回憶,道:“還記不記得本宮初撿到你的時候,被賣進青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