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丁永昌好人有好報,在這大雨滂沱的夜晚,竟還有人在路上。救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斯文儒雅,我們把醫藥費還給他之後就離開了。
我和王玉桂在醫院走廊裡坐了一天,到晚上的時候,醫生終於告訴我們丁永昌醒了,可以去看他,但不要逗留太長時間。他的一條腿被石膏綁著,吊在架子上。腦袋被紗布包著,據說是摔下路邊的時候擦傷的,不嚴重,沒有其他外傷。許是高燒未退,他的臉泛著一股淡淡的潮紅,吁吁的喘著氣。
王玉桂還沒說話,眼淚就直在眼眶裡打轉,最後問出口的竟是:“你想吃點什麼,我去給你買。”
丁永昌無力地搖搖頭,看了看身後的我,沒有說話,臉色只一陣青轉白,額上冒出冷汗,竟開始嘔吐起來。
王玉桂嚇得慌忙在床下尋找器皿裝穢物,然而丁永昌只是有那動作,吐出一些苦水之後又無力地閉著眼睛睡過去了。護士叫我們離開了病房。在門口,王玉桂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終於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哭,或許也算不上,只是落淚而已,傷心欲絕又堅強隱忍。大概是經歷多了人世無常,我心裡沒多大的哀慟,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想起以前我難過的時候她都抱著我便仿效了,但她拒絕了,大概是覺得在一個小輩面前軟弱太沒面子吧。
丁永昌骨折的腿一時半會好不了,總是被吊在架子上。重度腦震盪在之後的幾天折磨得他總是暈眩嘔吐,吃不下東西,吃下的東西不一會又吐了出來。王玉桂每日沒夜地照顧他,到他終於能清楚地思考和說話時,已是五六天之後,兩人都消瘦了一大圈。王玉桂提出了讓丁建國回去主持戲班的事情。
“建國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丁永昌無奈地看著她,擺明了同意又束手無策。
“我知道,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的公司已經難以為繼了,以他的生意頭腦未必不能好好經營戲班。現在提出來是最佳時期。”王玉桂堅持。
“話是這樣,上次他回來訂婚那會,我就已經勸他安家立業了,但他說想要在商界闖出一片天,想成為什麼商業鉅子,叫我不要把我的理想強加在他的身上,不要阻礙他的追求,這個逆子!”丁永昌氣哼哼地罵道,仍有些耿耿於懷。想來就是我初見毓敏秀的那天,他們在房裡談了一下午。人各有志,實在強求不得,哪怕是親生兒子也不例外。
王玉桂安慰道:“你也別跟他較真了,這點他還不是隨你。現在他知道那條路走不通了,自然要回來的。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叫他來看看你,當面跟他說說。”
丁永昌算是預設了。王玉桂急著站起來,“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就去打電話了啊。”
丁永昌卻是制止了她,“先不忙,我就是躺幾天而已,戲班我還是要親自打理的好。”
王玉桂也忽然有些氣急,“你都這樣了還要逞能到什麼時候啊,幾十歲的人了,你以為你這腿還能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嗎?戲班一天都不能少人管理的,這些事就交給他們去打理好了。”
丁永昌也提高了音量,“我這樣怎麼了,我就是斷了一條腿,這戲班我也能經營下去。”
想來再說下去也爭不出個結果,反而落個不愉快。王玉桂靜了半會兒,只得妥協了,“叫他來看看你總應該吧,他那邊現在也該是焦頭爛額,來避避也好。這孩子……就是太要強。”她唸叨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走出去了。
丁永昌繃著臉,也不做聲了。想到毓敏秀或許會跟丁建國一起來,我的心便有些不忐忑起來。雖然提出跟王玉桂一起來的初衷本也是如此,但闊別一年多了,又不知如何面對她。丁建國在婚禮的旦旦信誓仍言猶在耳,沒想到不幸來得如此之快之迅猛。過了許久,丁永昌突然開口問道:“阿鳳,在戲班呆得還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