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更低了:“但我運氣好,遇到了很多好心的前輩,有個姐姐教了我個法子:每次任務都當真正的人生過,全心全意地投入進去,然後再全心全意投入下一個任務,就專注眼前的事、專注這一輩子的事,不讓自己想太多,稀裡糊塗地慢慢就過去了,總有熬完的一天的。”
“她是這麼教我的,我一直很想再遇見她,當面感謝她。”林然說:“我後來又遇見她,她在那個任務世界裡當皇后,城破了,亂軍衝進來,我想帶她走,她說不走了,她的丈夫與孩子在那裡,她太累了,不想再走了。”
“我站在奔逃擁擠的百姓中,遠遠遙遠她們一家人站在高高的宮城上,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天空,可我第一次看見她笑得那麼快活,那麼那麼快活。”
“這條路太長了,好像永遠看不到頭。”
林然說:“我遇見過很多前輩,那些曾笑著說要永遠享受永生的人不在了,那些雄心勃勃要大開金手指改變世界的人不在了,那些興致勃勃好像永遠能找到新情人談戀愛的人,也不在了,走著走著,卻不知道怎麼的,就都走散了。”
江無涯不知何時轉過身,凝睇著她,慢慢抱住她,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
林然把臉搭在他頸窩,也像一隻蜷起來的幼犬,甕聲甕氣說:“我也遇見過一個很美的大姐姐,她唸叨我,要我學會享受人生,做盡所有快樂的事,才不會在將來後悔。”
“可我過的每一天,我都不後悔。”林然:“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也走到了頭,那我只想做一件事,我想像最初那個自焚的姐姐一樣,站在最高的地方,為我所愛而戰,為自由而死,用最壯麗的方式,做一件能讓自己快活的事。”
江無涯輕輕摸著她的頭髮,眼角泛紅,無聲慢慢濡潤。
“所以師父,你走的那一天,一定不要不告而別。”
她說:“我想看著你,看著你奔向自己的信仰,看著你自由,那是一件快樂的事,我們要高高興興地迎接它。”
“好。”江無涯說:“好。”
他的聲音像是斂盡了所有的溫柔,輕輕低說:
“師父答應你。”
——
元景爍在至極的痛苦睜開眼。
他全身筋脈崩斷又重塑,金光在全身赤露的皮表有如滾燙黃金熔湧,乾坤圖不知何時已經徹底融入他的身體,化作前所未有繁複的紋路在同魂的金刀流動。
他的眼瞳佈滿血,隔著猩紅而模糊的視野,他望見高大而沉默的背影。
那人坐在洞府廣闊的山口,天邊光華燦爛的餘輝映在他身上,那曾經偉岸的背脊竟已微微佝僂,像有著永遠不可描摹的風霜寂寥。
“一會兒你就可以化神了。”
他聽見仲光啟沙啞的聲音:“化神就是破碎重生的過程,別怕,過了這個坎兒,以人皇大氣運加持,你就不算是個人了,你是此主界的根柱、是活生生的頂梁,以後天高海闊,任它什麼寰宇意志】、什麼天道,誰也別想動你。”
元景爍眼瞳發熱,血水從眼瞳流出來,彷彿血淚。
“師…”他嘶啞地發出聲音:“師…尊……”
仲光啟背對著他,望著天空,沒有看他。
“你是我半路收的弟子,但在我心裡,是兒子沒差別。”
仲光啟笑:“當年我第一次見你,看你小小年紀,狂極了,讓我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目空四海,天下全沒人放在眼裡。”
“你比師尊強,心性好,運道也好。”這個向來寡言沉默的男人像是擺脫了某種束縛,啞聲暢所哂笑:“貪嗔痴,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我這一輩子,造化弄人、又懦弱無能,放不下師門,也舍不下情愛,瞻前顧後,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守住,最後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