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的是樂正羽,卻也是他自己。
心念動搖時,眼前所見場景已變。
香孤寒看到樂韶歌進入了瀚海。
步入瀚海的那一刻,她也如香孤寒一般陷入了瀚海構織的幻境之中——每一個進入瀚海的人,內心最深刻的記憶都會被剝開,激盪起久遠而不能釋懷的情感。
香孤寒便也隨之見到了樂韶歌在那一刻所回想起來的往事。
——是與他結緣的點點滴滴。
關於阿韶的一切他也不曾或忘,那是他龐雜浩瀚記憶中最珍貴的回憶。可是他未曾想到,原來在阿韶的眼中,那些往事是這般模樣。
他看到了他們初次相逢的情形——穿過樹蔭天光洞明,他的身影出現在她視野的中央,儀容靜好,玉顏無瑕。他循聲望過來時,那金色的瞳子裡映照著的光與景,是她對「美好」二字最初的記憶。
他看到她在他簷下熟睡。夢醒時他正提筆在她額上點梅花印,她以為他在惡作劇,於是搶了筆將他按在榻上非要在他臉上畫王八。他眨著金色的瞳子乖巧的看著她,她臉上一熱,抱怨道,「可惡,長成這樣讓人怎麼下手啊。」
他看到她舞劍時他為她彈琴,舞完劍她百無聊賴的坐在一旁看他研調香料……那香的滋味漸漸勾引得她食指大動,她於是纏上來向他討香。他隨手沾一指點在她唇上,她慢慢漲紅了臉,他卻茫然不解,嗅了嗅指上香塵,又探舌來嘗味。她煩惱過後笑得不能自抑,卻被他率直追問因由。
……
當時懵懂。懵懂,卻也並無什麼遺憾。青梅竹馬,循序漸進,水到渠成。
後來她為他大鬧華音會。可惜抗議不成反被鎮壓,白賺了個小妖女的名號,水雲間長老們防她如防賊。她悄悄潛入萬花陣去看他,信誓旦旦向他保證,「等著我啊,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而後她便和瞿曇子結伴下山前去遊歷,以增長見聞,磨練心境,突破修為。
她意識到自己人輕言微,決定何日能憑一己之力掀翻水雲間了,再來和他家長輩講道理。
可待她遊歷歸來,兩派師門之間卻已嫌隙深結,恩斷義絕。暴風洪潮之下,小兒女輩無知許諾、無猜情誼又算得什麼?不過浮萍落葉,但隨波逐流而已。
待再涉水雲間時,她修為已成。確實有掀翻水雲間的打算,卻已遺忘了「救他」的承諾。
然而他依舊記得,並且如當年所應許的那般,等著。
他為她如約再來而感到歡欣喜悅,他純粹的歡喜喚醒了她心中壓抑的私情。她無法仇視與他相關的一切,她不想站在和他敵對的立場上。她為此感到愧疚痛苦,進退失據。
而後,她選擇了逃避。
直到二十年後,她經生歷死,心平如鏡。再次翻看過往,見此舊事,只餘時過境遷的殘暖餘暉,終於能一笑而過。不必特意去了結什麼遺憾,開釋什麼心結,便隨手翻過了。
於是,她收拾好了心境,再無牽絆的脫離了那幻象。
香孤寒從不知樂韶歌也有過這樣的心路。
可是……若他其實也沒她所想那般純粹呢?
若他有遺憾,有心結,依舊如當日她許諾、他應諾時那般,還在等著呢?
香孤寒並未放任自己陷入悲傷,他其實也並不習慣糾結於往事。
雖被樂韶歌拉入了紅塵,但本質上他依舊是花魂霜魄,不那麼精通人心的愛恨糾葛。
——他並沒有忘了,自己踏入瀚海是為了尋找樂韶歌的蹤跡。
他於是繼續循著瀚海的記憶,追蹤樂韶歌的下落。
他看到樂韶歌在瀚海里的經歷,稍稍感到在意——和樂韶歌結伴探險的那個名為蕭重九的修士,似乎也曾在樂韶歌的記憶中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