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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的問話卻讓楊遠意愣了愣,他神色看不出劇烈的情緒起伏,可顯然有點遲疑。

方斐不知是否察覺,手指勾勾他下巴剛冒出的青茬:「楊老師?」

小動作讓心口驀地塌下去一小塊,楊遠意回神了。

「哦……」他慢吞吞地點頭,承認了從不為外人所知的一個秘密,「我很少做夢,就算有意識也是睜眼就忘了,噩夢麼,連有沒有做過都不記得。」

分明算是好事吧,但方斐莫名聽出一絲酸楚和無奈。他感覺楊遠意有點失落,貼過去,想讓他親親自己。

楊遠意如他所願地單手捧住方斐的臉。

兩個人沉默地吻了一會兒,給寒冷的日子裡慾望膨脹出的狂亂補了個溫情的結尾。腿在被子下疊著交纏,楊遠意單手摟住他的腰心不在焉地揉。

「今天還要不要出門?」楊遠意問。

方斐雖然很想和他躺一整天,但還記得有正事:「晚上的戲也不拍了?」

「放假嘛。」楊遠意懶懶散散地抽出在枕頭下壓了大半天的手機,刷幾下,螢幕湊到方斐面前,「閔紅棉昨天就連夜去錦城瀟灑了,估計很晚才回來。這還拍什麼?」

方斐語塞,僵硬地「啊」了一聲。

楊遠意半摟著他,偏過頭:「想出去走一走嗎?或者繼續睡?」

語帶戲謔,方斐聽不下去了,耳朵通紅地翻身起來,撿起地上的毛衣胡亂套。靜電摩擦,頭髮炸起來毛茸茸地逆著光,是隻柔軟的刺蝟。

「那要不要今天去看石刻?」方斐半扭過頭,「之前說想帶你去。」

冶陽石刻臨江鑿建,依山傍水,都是佛像。最遠的年代在北宋,明清的也有,最有名的是一窟千手觀音像和一窟臥佛。

從城區開車出發,不到半小時就抵達了。在當地尚算小有名氣的景點,但放眼全省或者全國就有點不夠看,加上江畔風大,景區最外面門可羅雀,停車場成了附近老年人們的曬太陽大院子,坐在一起用方言大聲談天。

方斐沒想到天氣會這麼好,陰雨居多的冬季,快下午五點了太陽還明晃晃地掛在澄澈天空中,簡直可遇不可求。

他們停了車,選了臨山的一條步道穿過老街先去看臥佛。

老街也都是老人,偶爾飛快跑過一隻田園貓,舊房子裡傳來電視機播報新聞的聲音,瓦片鍍上了陽光,縱深街道,遠處青山輪廓朦朧,無處不透出屬於小城的寧靜。

楊遠意拍了幾張照片,讓方斐走在前面,捕捉他的背影。

他疾走幾步,自然地捉住方斐的手往自己外套兜裡揣,十指纏著,他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辨認方斐的指紋。

大約也因為特意來這兒的遊客不多,石刻沒有做大刀闊斧的毀容式修復,除了山崖迎風處的幾個窟,大都保留著數百年前的風情。

彩繪褪色了,只有少部分的藍和靛青保留,赭石蒙著一層灰,金色更是早就落光。雖不如剛落成時金碧輝煌佛光普照,但時光流逝,佛陀與力士注視日復一日的東逝流水,四季輪迴的草木枯榮,眉目間縈繞有說不出意味的悲憫。

臥佛窟前,人只到佛頭的一半那麼高。

站在這兒越發真切感到人生渺小如滄海一粟,最終會消散在風中。

方斐以前常來玩,讀高中後開始厭惡整個普洲就再也不到這裡了,半山腰的寺廟,熟稔於心的石刻都成了牽絆他的東西——只要不想,就不會在乎。

但帶楊遠意重新出現,想來到底把這裡當成了一個最貼近於少年時代的夢境。

「很漂亮,我之前堪景時這裡在修繕,沒開放。」楊遠意說著,遺憾沒有深度開發,「其實旅遊可以做得更好點,像剛才我們路過的幾個窟都風化得很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