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著頭,一雙虎目之中滿是亮晶晶地淚水,他抹了把眼睛,拉著費禕的袖子徑直出了寢帳。
兩個人抖著手到了外廂,子安正傻愣愣地坐靠在案子邊上。他二人捱過去,輕輕地坐下身,誰也不想說話。
半晌,子安轉動著泡在淚水中的眼睛痴痴地問,“費司馬,先生……還能活下去嗎?”眼淚一串串地打下來,落到手背上,積聚成了一顆亮亮的珍珠。
費禕拍拍子安的肩膀,又轉過臉來看看姜維,“丞相的病……又沉重了,我看,這件事情,還要八百里加急奏明天子,請陛下聖斷。”
姜維看著費禕,“司馬,維方寸已亂,全仗司馬做主。”
“伯約。”費禕的目光死死盯著姜維的眼睛,“丞相一番苦心,想讓將軍繼承興漢大業,將軍萬不可在丞相臨危之時,頹然無有主見吶。”
姜維也抬頭看著費禕,面上的肌肉抽動著,但仍然,堅定地點點頭。
子安一直不敢走進寢帳中,只要他的腳邁進那瀰漫著濃濃藥氣的帳中,眼睛看到虛弱無力的丞相,他便什麼也做不下去,那眼睛裡的淚水便開了閘一樣的往下淌。他就這樣看著軍醫官們捧著藥、拿著醫具進進出出,有時,李霖的聲音間或從帳子裡飄出來,那些侍者便會一溜小跑地鑽了進去。
先生,你倒底怎麼樣了。子安閉起眼,再猛地睜開,他真的希望,只要睜開眼睛,就會看到先生冠戴整齊地,手搖羽扇從帳裡走出來,腳步還是那樣急,眼睛是飛揚的,精神是矍鑠的。
可是每次睜開,卻仍是進進出出的醫侍。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李霖和杜懷從寢帳裡出來了,子安搖搖晃晃地迎了上去。“二位太醫……”
李霖捏住子安的手腕,“子安啊,你也要休息,這幾日你憂慮過度,肝火上陽,不要太著急,少時我也給你開副湯劑。”
“先生怎麼樣了?”子安好像沒有聽見李霖的話,捉住他的手臂。
二人相視看了一眼,杜懷搖搖頭,“丞相是大賢大德之人,上天定會垂佑……”
子安倒退了一步,怎麼,人力已經沒有辦法了?他大睜著兩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好像沒聽懂他們說了些什麼。
李霖扶他在案前坐下,擦了一把眼睛,“子安,你是丞相身邊最親近的人,你若是不振做起來,會影響丞相的病情,不管多委屈,多難過,你也要咬牙忍著,知道麼?”
杜懷又嘆了一聲,“丞相胃疾加劇,巨痛不斷,我二人目下必需研製良方,以解丞相的痛苦,子安,丞相的飲食起居,用藥用水,全仗著你……”
子安扶著案子的手越摳越緊,“怎麼會這樣!”李霖的手一直停在子安的背上,信任地拍著。
子安忽然抬起頭,“二位放心,只要能讓丞相少受痛苦,你們就是拿我的心去做藥引子,我也願意。”
剛剛過了午時,各營的將軍們一批批地來了。每個人都在外帳停一會,穩定一下心情,這才放輕腳步走進寢帳。
每個人出來的時候,或是紅著眼睛,或是淚流滿面,或是通紅著臉頰,每個人都會求子安為他找來手巾和清水,把它捂在面上,坐在案子前好半天不動。才起身出帳。
子安看見,那拉著馬的小校遞過馬韁,不住地指著丞相的寢帳問著什麼,急切的神情讓人看了為之動容。而那接過馬韁的將軍,總會不耐煩地搖著手,匆匆躍上馬背,狠狠地給一鞭子。
從這一天起,漢營中將軍以上品級的人、丞相長史、主簿等都會被丞相召進寢帳中去,每一次召見,都會持續很長的時間。有的時候,被召見的人流著眼淚跑出來,抖著手叫李霖,“太醫!太醫!去看看丞相!快去看看丞相!”
早就坐在一邊靜待的李霖和杜懷便會拿起藥箱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