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一邊一個黑洞,血凝固了,傷口邊緣的肌肉腫大,已經受到感染了。那兩個洞顯然是釘子釘的。我想起了那天夜裡我的迷狂,肉體上的痛苦似乎可以減輕精神的折磨。但我的傷口不過是一次意外,沒有他傷得深,也沒有像他那樣迷失心智。
“啊!老天爺。”我倒抽一口冷氣,“你怎麼可以對自己這樣殘忍?”
絕望像一股毒霧,滲進他的體內,填滿他的嘴巴、他的耳朵和他的眼睛,令他的靈魂窒息。現在我真的害怕了,因為再也不清楚它是否會傳到我身上。
“你是對的。”我安靜地說,從他身邊挪開,現在我說的話更多的是出於下意識而不是理性,“你犯罪了,但犯的不是你認為的那種罪。是絕望,絕望就是一種罪。你看不到,因為你撲滅了體內的激|情;你無法畫畫,因為你沉溺在自殘中。”
我站起身來。“你什麼時候這樣對待自己的?你的壁畫畫得怎麼樣了?”我厲聲說。
他依然坐著不動,眼睛望著地面。
我粗暴地拉著他。“你太自私了,畫家。當你有天分的時候,你不肯和人分享它;現在它離你而去了,你竟然為之驕傲。你不僅是擁抱了絕望,你還對希望犯下了罪行。你罪有應得。”
我拉著他在禮拜堂裡面走著,直到祭壇左邊的牆壁前。他毫不抵抗,似乎他的身體是被我控制著的。不過我聽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來,讓我看看,這些神聖的作品。”我說。
他直勾勾地望著我好一陣。那一刻,我在他的絕望中看到了某些東西,一種對我的認可,甚至是一種理解。他走過去,解開繩子,讓第一塊帆布滑落下來。
那天光線並不好,所以我很難充分地解釋為什麼我會那麼震撼。當然,我原來預期看到的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相反,我被它的美麗驚呆了。
新畫好的壁畫在牆上放出光芒:聖女加大利納的一生被分成八個部分,她小時候、在她父親的家裡、她在田裡遇到的奇蹟,在這些場景中,她嫻靜婀娜的畫像色彩鮮明,呼之欲出。和他畫在牆上的聖母一樣,她看起來不僅體現了上帝的祥和,還有一種全然屬於她自己的、非凡的、人性的親善。
我注視著他,他又陷入了自己的痛苦中。我自己走向旁邊的祭壇,解開繩索,讓帆布緩緩滑到地面上。第二面牆上畫著她從凱旋到死亡的故事。就是在這裡,開始滲透著一絲異教的痕跡。
這個聖女加大利納在她等待被處決的修道室裡面,那個莊嚴的地方透露出躁動;在最後的場面中,由於刑車遭到破壞,她被拖向劊子手的利劍,她瞪著看畫人的眼睛,臉上滿是恐懼,讓我想起畫稿中那個年輕女孩的痛苦。
最後一塊帆布遮住了祭壇的後壁,也遮住了上方拱形的屋頂。我走過去,絞盤很重,我在轉動的時候覺得肩膀在流汗。
後壁畫著一群天使,他們伸展的翅膀輕若無物,羽毛的形狀既來自鴿子和孔雀,也來自無數想像出來的天堂中的飛禽;他們仰望著掌管天國的天父。
天父理所當然處在天花板的中央,壯麗非凡地坐在金色的寶座上,閃爍著奪目的光芒,一群飄飄欲仙的聖徒環繞在他身邊。魔鬼在他的座位上張牙舞爪,脖子上長著三個頭,每個頭上都有蝙蝠羽毛製成的光環,他手裡抓著基督和聖母,張開嘴巴,作勢往他的犬牙中塞去。
《維納斯的誕生》第三十一章(1)
我們將他帶到爸爸的馬車上,他沒有大驚小怪。他看起來對我們的厚待感激不盡。我給媽媽留了一封信,信中告訴她,我在小禮拜堂發現畫家病了,把他帶到我家養病。
不管怎麼說,事實如此。我們把他從教堂扶下來,走到院子裡。剛一照到陽光,他似乎就崩潰了:他的身體劇烈抖動,牙齒不斷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