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扭頭見是蓮兮,便衝她笑了一笑。不想她竟縱身跳出窗子,從八層一躍而下。她身子虛弱,既無仙元護體,也使不上術法,實則與凡人無異。這驟然一跳嚇得封鬱臉色煞白,慌忙騰身將她接下。
“你這是……”封鬱攬著她的肩,驚魂未定。
她反倒像個沒事人似的,盈盈笑說:“我不願一人待著,偏要你帶著我。”
封鬱耐不住她撒嬌耍賴,索性抱著她往玉茗閣去了。
他甫一落腳,便見黑乎乎的絕壁上蹦出個人影,急不可耐地拽住封鬱的衣袖,說道:“主上……主上你可算來了呀,青青都被嚇壞了呀!”
青青哆哆嗦嗦說著,一面躲入封鬱身後,看著不像是他的隨侍,倒像是個膽小怕生的小娃子。她見蓮兮跟來了,連忙扯過蓮兮的一隻手緊緊捏著,又說:“咿呀真是毛骨悚然呀,蓮公主還是不要去看了。”
封鬱懶得理會青青,只問道:“人呢,你怎麼不在邊上看著?”
她縮了縮腦袋,說:“在前殿呀,青青……青青實在不敢多看一眼。”
封鬱腳步不停,牽著蓮兮往玉茗閣的西北角疾行而去。
遠遠飄來一股子濃烈的焦糊味,愈是靠近前殿,氣味便愈是刺鼻。蓮兮忙不迭掩住口鼻,小聲嘀咕:“這是什麼味兒?”
封鬱彷彿有所領悟,一對淡眉緊擰成個死結,腳下走得更急了。
前殿正對著玉茗閣入門的大石坊,殿門左右點了兩星微弱的燈火。循著微光靠近了,蓮兮這才瞧見前殿外邊的石階上橫躺著個黑乎乎的東西,像是一截被燒焦的木炭,分辨不清形貌。
燻人的焦味一陣陣上躥,蓮兮蹲下身想看個仔細。不想她才湊近,地上的炭樁忽然抽搐了一下,兩個黑黢黢的深洞直逼到她的鼻尖,頓時嚇得她坐倒在地。
蓮兮這才看清,眼前分明是個被燒焦了的人!
想必是幾經高溫的炙烤,這人的眼珠早已蒸烤爆裂,只剩一對枯焦的眼眶空睜著。兩點森然鼻洞,一門洞開大嘴,依稀還能看出張人臉來。她滿身皮肉盡被燒得皸裂,一片片焦黑的碎皮斷肉,藕斷絲連地黏著筋骨。經她一動彈,碎皮都翻卷了起來,像是乾澀的漆黑鱗片,在風中抖抖簌簌。便連皮下的膿液血肉也是半乾涸的模樣,一塊塊堆積在胸前腹下,叫人不忍直視,也難怪青青看著嚇破了膽。
人形凋零,皮發枯脆,縱是燒得這樣不堪,那人卻還拎著半口活氣。她早已看不清,乍聽見耳畔有動靜,便將湊到身邊的蓮兮當作救命稻草,枯爪一抓緊扣在了她的腳腕上。她的手腕乾枯如黑柴,被一枚封神長釘橫穿著。經過炙烤,原本銀灰色的釘身也成了一柱漆黑,與她腕間的洞口融為一體。
蓮兮驚怔之餘腦海雪白迷茫,任由著那人抓著她的腳腕,也忘了掙扎。只聽他嘶啞含糊地說道:“鬱哥……哥……”
封鬱蹲在近旁,默默將她身上的燒傷探查了一遍,幽幽嘆氣,出聲說:“潞兒,我在這裡。”
她在地上掙了掙,艱難探出一隻手來。
封鬱將那截焦黑的枯手握入掌中,他動作輕極,卻還是蹭下了許多灰渣。穢渣抖落,彷彿點點黴斑,將他一身粹白的煙雲紗袍蛀穿蝕透,連著他的嗓音也乾澀了起來。
“是他害你成了這副模樣。”封鬱嘴角緊繃,似是疑問,實是陳述。平日與蓮兮朝夕相對,封鬱總笑得溫靜。這樣決絕冷酷的他,她已許久不曾見過。
“哥……”封潞的喉間咯咯哽咽了半刻,低弱說:“救救……潞……”
蓮兮側眼一掃,只看見玉茗閣外的玉石小路上,長長拖曳著一道糊黑的痕跡,斷斷續續一直蔓延到封潞的身下。長夜迷離,這滿身燒成焦炭似的人兒,究竟固執地爬了多少夜路,才終究來到了玉茗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