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手想要拂去髮絲,指尖卻捏住一縷青絲恍然半晌未動。
蓮兮不知他正睜眼作得什麼白日夢,只覺幾絲羞怯從髮絲那端緩緩蔓延上臉,正要將長髮自封鬱手中抽出,忽地只聽背後“嗖”一聲,一物風馳電掣,緊緊擦著耳畔破空掠過。
她抬首便見封鬱發冠之上四寸有餘,一支白羽信箭深深扎入榕樹之中。
蓮兮忙回過頭四下察看,山林中樹影搖曳喧鬧依舊,卻全無發箭者的蹤跡。
她翻身要跳下樹去追那身份不明的射箭之人,卻被封鬱扣住手。
“無妨,隨他去吧。”他一面說著,嘴角重又浮現出漫不經心的笑容,伸手把箭上綁著的信箋取下展開來,草草看了一眼便遞給蓮兮。
蓮兮自是好奇非常,拿過信紙一瞧,上邊寫著兩行字。
“勸君棄此行,以了我尊師心願。”蓮兮讀畢,皺起眉來,問:“難道還有人要與你搶金翅的赤翎?”
之前她都未曾察覺有人跟蹤在後,這人非仙即妖應是極擅掩息閉氣,方才趁他二人坐在高枝上未加註意時摸到後側,於她不備時暗放冷箭,隨即飛身離去。
封鬱卻全不將信箭一事放在心上,手指忽地一動,奪過蓮兮正兀自研究的信箋,隨手丟下樹去,又將射入樹幹的白羽信箭掐斷,一同擲開,笑道:“管他作甚,我知道是哪家的小子,你不必掛心。金翅陽壽未盡,還有些日子,赤翎未現之前,那傢伙不會輕舉妄動,你便安心同我等著就好。”
“我本也懶得管你,只是……你須好好護它周全才是。”蓮兮往金翅巖壁處眺了一眼,見那碩大的金黃鳥兒仍是不知疲倦地來回忙碌。想到身形如此壯碩的鳥兒也會想鑿壁開洞,以泥土細枝堆砌起一方小小的巢穴,果真有幾分可人。若非她心中別有惦念,倒想就坐在樹蔭之下守著它最後的時光,在日升日落間時而望著天空茫然發呆,時而看它兢兢業業築巢作業,如此迷迷離離也無所謂光陰流轉。
蓮兮在樹枝上立起身,卻忘記一隻右手還被封鬱扣在掌間。
封鬱一顆腦袋悠然靠在樹幹上,仰頭迎著蓮兮逆光下的身影,眯眼道:“你昨夜未回青陽去,我還以為你戀兄成癖總算緩上幾分,沒想到你還是一副前後忙著伺候的老媽子模樣。”
蓮兮心念一閃,她總是在入夜後封鬱睡下,才往返青陽探視王蕭,不想她每夜來回都被他看在眼裡。
“我樂意,你不也應允過的嗎?倒是你身上全是馬尿氣味,”她使勁抖了抖手想把封鬱的手甩去一邊,埋怨道:“離我遠點吧。”
封鬱向她討要龍骨髮簪,一面懶懶站起替她伸手綰髮,一面說道:“就算你怎樣大大咧咧得慣了,也須知道女兒家不該散發而行,更兼你又有幾分姿色。”
他手下盤發流水般利落,將髮結用黑簪束好後,他又跌坐回樹杈上,說道:“你也別在人煙熙攘處呆得太久了,這邊往西不遠有棟茅屋。你夜裡回來便在那歇息吧,原是狩獵季節給獵戶們簡單外宿使的,雖早空置無人,但好歹有個床蓆,也睡得安穩些。”
“去罷。”他微微闔上雙眼,揮揮手道。自己則在初夏的陽光下側過頭,愜意地瞌睡起來。
第十三節 螢夜歡言 星月不語(2)
蓮兮重入得南樵山時,天邊薄暮已起,半輪淺月綴在金色的夕空之中,如紗如幻。
她腹中飢焰中燒,一面在林間尋找封鬱所說的茅屋,一面躥樹掠枝沿途搜刮野果充飢。南樵山山林說大也不大,只是林木蔥鬱,自雲端上處看不清樹影覆蓋下的地貌,置身林中胡亂行走又容易混淆周遭景色,好比蓮兮此時此刻,提著綃裙,前襟兜了一滿懷果子,正吃得開心,卻忽地意識到自己已在林中同一處打轉了半天。
神仙迷路原也是一件荒誕之極的事,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