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上】
中左手側牆上掛一幅《湘君洛神圖》,畫下設一長書案,書案右側擺幾部書,中間置一張烏玉琴,左側擺著綠檀制的一枰棋盤,隨意散放著數十顆黑如點漆、白如雪凝的玉棋子。另前方琳琅滿目的擺放筆架、筆筒、筆洗、鎮紙、硯臺等物。往右看,屋子正中擺了十幾張張桌椅,牆兩側掛著字畫,另設有兩方黑漆几子,上擺著建蘭,屋中自有一脈淡淡清香。
婉玉在心中讚了又贊,見屋中已來了四五位十四五歲的小姐,便跟紅芍隨便挑了個位子。剛一坐下來,便見屋中人不約而同向她望來,竊竊私語道:“快看,柳家那個小潑婦來了!”“臉上還帶傷,定是被家裡人打了,這回可是破了相!看她還怎麼裝嬌賣俏!”“少說兩句,讓她聽見了定要過來打你!”“怕什麼,她自己丟人現眼,是個小妾生的,竟然還想攀上高枝兒,為個男人尋死覓活,還有臉出來見人!”說罷一個紙團飛來,正好打在婉玉裙角。婉玉低頭一看,那紙團上竟沾了墨汁,將雪白的裙襬染黑一塊。旁邊登時傳來幾聲輕笑,有人小聲道:“這下裙子跟她的臉一樣嘍!”柳婉玉仗著貌美,平日上課時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自是惹一眾小姐厭煩,加之她又性子霸道如火,平日裡沒少和別人吵架,故而見她倒黴,人人都拍手稱快。
紅芍見狀不由覺得難堪,縱然她不喜這小主人,但也知一榮俱榮的道理,眼見婉玉被人這般難聽的奚落,她也覺面子上不好看,又氣又惱,向那幾個小姐瞪去。妍玉幸災樂禍,遠遠的坐了下來。姝玉向來是個清冷性子,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倒是紫萱看不過,剛想過來安慰婉玉幾句,卻見婉玉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揚起聲音抑揚頓挫道:“有本事就當面大聲講出來,再有本事的到人家家門口嚷嚷去,背地裡頭道人家長短,真真兒長舌婦的做派!”說完扭頭對紅芍道:“紅芍!這裡頭太髒了,快拿抹布把這桌子給我擦擦!”紅芍大聲道:“姑娘說的是!”掏出塊帕子便開始抹桌。適才婉玉聽見嘲諷本想要忍下來,但心中又悲,暗道:“原先我梅蓮英豈是能如此這般任人消遣的?真到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想到此處,怒氣和委屈也再難抑制,竟然反口相譏。
這一番話咽得那三個小姐上不來下不去,其中一人冷笑道:“我們幾個又沒說你,你多什麼心?還是你自己做賊心虛!”
婉玉目光如冷電一般直盯著那小姐,道:“素來都是好話不揹人揹人沒好話,剛才自己說過的話這會子又不承認,可見得品性了。”
那小姐被婉玉凌厲厲的氣勢壓得心驚,仍面紅耳赤站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侮辱誰來著……”話音未落,只聽雲板聲音響起,授課的教諭崔氏走了進來。這崔氏二十四五歲,閨名喚作雪萍,生得頗有幾分顏色。是梅府的一房遠親,八年前死了丈夫,青春年華竟堅守不嫁,只在家服侍公婆。眾人敬她品行端正,又知這崔雪萍有些學識,便重金將她請了過來。
婉玉見是崔雪萍不由一愣,原來此人常常往梅府走動,故而婉玉對她極有印象。緊接著她嘆了口氣,打發紅芍出門,將書本掏了出來。崔雪萍在門口早將剛才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朝婉玉看了幾眼,只覺著這柳家小女兒今日說話的神態語氣看著竟頗為熟悉。她搖了搖頭,將《女誡》開啟來,開始講讀。
婉玉一見開篇所講竟是她頗為不喜的《女誡》,不由大失所望。聽了一陣向左右一瞥,只見妍玉正跟背後坐著的一位小姐交頭接耳;紫萱拿著筆在紙上畫畫;姝玉手撐著頭,閉著眼睛,似是睡了過去。婉玉不由失笑,往四周圍再一瞧,只見那個跟她鬥嘴的小姐惡狠狠的剜她一眼,婉玉一愣,輕笑一聲,暗道:“想來我修養還是不夠,跟幾個黃毛丫頭置什麼氣呢。”但她聽了片刻又實在無聊,便把帶的幾部書都拿出來,忽見還有本歐陽詢的字帖,不由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