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在裡頭嗎?她為何事?怎麼哭上了?”
老鰥夫何莫河顫顫巍巍走出來,太陽就要掉地下,米缸裡沒有一粒米,他喝多了,要胭脂給他做飯,胭脂實話實說,他喝多了酒,這東西不是水,更不是尿,喝多了人會昏,狗會長著人膽,蛤蟆在夢裡變王子,臆想的肥皂,越搓越膨脹,象做夢,活得最不象人的老鰥夫居然想當老爺,“沒有米……你給老子生!”居然過來給她一巴掌,女人受了委屈,就七葷八素哭開,淅瀝如雨,“哪……哪一個?敢來我家生事?”這會牛的,等一會兒,就慫了,爛爛如泥,“說什麼呢?不怕……風大……扇了舌……頭?”
“喲呵,老匹夫喝幾盅貓尿,居然不認得我?”他走過去,拔出槍,伸進了他脖子裡。
“什麼……什麼東西?冰涼!”
“蛇!一條蛇!”陳仲秋笑了。
“不……不可能,它,它沒有這麼硬!是……是什麼?”他伸手要摸。
“是槍!是可以手一動,送你上西天的槍!這回你信嗎?”
“我……我……”住下一坐,就像條蟲。
“媳婦,別哭了,出來,我帶你去鎮上吃大餐!”他往腰裡插槍。
“真的有大餐吃?”何莫河像抱住一堆稻草。
“你還有臉吃大餐?你媳婦跟人過了,去要回來!”
“髒了,我……我不要了!”何莫河抱著陳的腿爬起來,“我好歹給你養個媳婦,帶上我!我!”
“要不帶呢?”陳仲秋逗他玩。
“我不讓你走!”
女人梨花帶雨走出來,她已經不認識陳仲秋了:“你真的來帶我?”
“看,那兒有馬車!”夜可以象漆一樣黧黑,靈動的馬車,在馬燈如豆的微光引誘下,一搖三晃前進,不講速度,只看程序,夜美,美得冒泡,象地下水,噴濺,這是黧黑的生命,在逆生長,象夜來香,嗜夜而美,哪怕是一種散發惡臭的美。
老太太只能躬著腰,要看清來人,得翻轉,連眼也一樣,九十有二,在那曾經崢嶸歲月中,何其不易,最難得的是她眼不花,耳不聾,躺椅上,聽風吹草動,玩味時間,玩味光陰:我還活著,活得這樣不耐煩!
沒有人敢打擾她,除了那些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鳥,在枝頭上羨慕嫉妒恨叫著,喋喋不休,但凡這家人,不管主人、傭人,全繞著走,她的世界,不準人為驚擾,否則犯忌。她在虛幻和現實之間,象盪鞦韆一樣搖擺不定。
“老祖宗,我上班了!”
“嗯!”回答蘇茜雲就只要這一聲,閉上眼,聽著那湧動青春急匆匆的步子聲,時光象流瀉的沙子,滑不留手,更滑不留心,生命的少女,她那時也是這樣靈動,也是這樣英氣勃發。
又一陣腳步聲,聲聲沉穩,由遠及近,由近及遠。
“孫子哎,仨孫子哎,你每日這麼匆忙,這是要上哪兒?真有這麼忙嗎?”她並不睜眼,“天下即將大亂,我真的要回我孃家?”
2
“那裡偏僻,更適合養老,我讓眉心和你一起!”蘇東海只是站住,並沒有回頭。
“你也要走嗎?”
“那是政府的行為,我個人無力抗爭,所以……”
“那是個什麼樣破政府?屁不放一個,就跑?那城裡的百姓呢?誰管他們?讓他們象草自生自滅是嗎?”
“他們也要撤,只留少量人員,掩護轉移!”
“你是他們的父母官,你怎麼丟下你的子民,只顧自己逃跑呢?”
“奶奶,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個人能力有限,顧不上!”
“是顧不上,還是上不顧?”老太太坐起來,搖晃著手臂,睜大因太過衰老,變得非常小,像麻雀一樣的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