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秋的臉上。
陳用手掌撫了一下,噁心皺皺眉頭,伶俐撩起一條腿,上去踹了張志清一腳,“你他媽給我滾犢子,唾沫星濺了老子一臉,你這隻老糊塗蟲是不是不想混了?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叫大隊長,咋就這麼不長記性?你看看你:說句話比憋個屁都難,你要說什麼?”
“我是說……我是說……”張志清真的屬老鼠的,剛剛被踹了一腳,腳印還斜斜在衣服上抖動,就又把那張帶著噴頭的嘴,湊過去。
“叭! ”陳仲秋一巴掌推上去,“你要放什麼狗臭屁,把腚厥一邊去!”
“那……那好吧!”張志清搖搖手,“剛才那……那娘們……面……面生得很很……”
“你的意思是說:剛才那個時髦的女人有問題?”陳仲秋陰陽著臉,就象看見花生或芝麻,滿眼生出慾望的油水,要溢位來,油水有時成了一面鏡子,照出陳仲秋慾望的嘴臉,歪著斜著,五官變形,哈喇象稠厚的酒,滴出長長的扯不斷的條子,“你去,跟上她,看看她最終去了什麼地方?回頭來向我報告!”
“要不要跟郝鎮長說一聲?”張志清就像只瘸腿麻雀,一蹦一跳,步履蹣跚,蹦幾步又回過頭來。
“過來!過來!”陳仲秋衝他招招手。
張不敢過來,他知道:只要臉挨近,少不了一耳光,“隊是隊長,還……還有什麼事,你儘管吩是吩咐!”
“你他媽的真是混蛋,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混蛋,你心中是不是隻有鎮長父子?沒有我罩著你,你他媽能心安理得吸上大煙?”距離有點遠,陳仲秋雖有扇人的衝動,目測一下,有點兒遺憾地搖搖頭,“老子是怕你這頭瘸腿驢,狐狸沒抓住還惹一腚騷,鐵牛隊長,你就辛苦一下,你們倆一起去!怎樣操作,聽鐵牛隊長的!”
當下兩個人騎上腳踏車,就遠了。
“我倆都是小隊長,平級,憑什麼我就得聽是聽你的?”張志清嘟囔一句。
“狗日的長脾氣了,等回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陽光寫了他一臉輝煌。
汪天培腋下夾個軟布包,象只老鼠,賊眉鼠眼溜了一下週圍,確信沒有人注意他,才從軟布包裡拿出那頂被他夾得皺皺巴巴黑色禮帽,拉拉扯扯之後,才戴在頭上,樣子有些滑稽,象耍猴的,帽簷壓得很低,步行轉過一條街,這才上了一輛黃包車,“翠園路十八號!”
黃包車伕彎腰弓背拉起車,赤裸著胳膊,這是一個正值當齡的壯漢,戴著鍋圈一樣的大斗篷,是河道里粗壯黑大的蘆葦編的,外表粗糙,卻很結實的那種,經歷過夏天恣肆暴雨一場又一場侵襲,七八九月的黴早已入骨進皮肉,那種黑粉一樣的狼藉塗抹,象隨意渲染的黑梅,一朵朵帶著黴香競相綻放,因為顏色不招人待見,所以誰見了誰厭煩,豆大的雨點一遍遍洗刷,刷出墨斑雜踏,天一放晴,黴就從縫隙中,溢毛一樣極其柔軟的絲,象燈泡中的鎢狀。
車子在鏤空的陽光下飛奔,讓有些焦頭爛額的汪天培有些愜意,一場虛驚,沉睡十六天的殷福生,在兩個他最親近的女人千喚萬喚中醒了過來,不管怎麼說:這對殷家還是汪家,都是天大的好事! 女人的驚呼,女人的眼淚,有時也是靈丹妙藥,上帝也是人的化形,既然是人,就有人的弱點,心一軟,抓人的手就鬆了。
殷福生陰曹地府遊歷一番,又回來了,剛一醒來,就喊餓,這把兩個死馬當活馬醫的女人,驚掉了魂,這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所愛,另一個是他所生,見她們滿臉驚愕,就一隻手放在一個臉上,撫摸著:“行了行了,我要吃肉!”
兩個女人樂得屁顛屁顛的,一個腦袋撞了門,另一個把尿盆踩翻。
斜陽不再犀利,軟軟得像布鋪在牆上。汪天培在翠園路十八號下了車,付了車錢,看見車伕消失在人群之中,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