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為君臣,為天下臣。
許久,靛青色衣袍的少年唇角勾起一抹笑,臣,的確為天下臣,而臣非君之臣。
衣袖拂風,他蘸墨,落筆。
禮部的官員和女官太監們早已從側門退出,乾元殿的大門緊緊地掩住,宮中的燭火依舊通明,怎個大殿裡若是針落都可聞見。
硃色的大門緊閉著,眾貢生們皆不知殿外已是何時,只是憑著生物鐘想著或許從日出扶桑,已至日薄西山了。
殿外的宮人、女官們靜靜的站在青石階上,禮部、中書、門下省的高官站了一排。
許久,蕭楨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想是申時快過了……
謝贇已坐在了璃王卿泓的下手,他靜靜的注視著殿中的貢生們。他深嘆一口氣,許多年前他也如同他們一樣,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如他們一樣懷揣著十幾年寒窗苦讀的夢想,可是他們都知不知道,朝堂、官場、他們心心念唸的翰林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卿泓依舊低垂著眉目瞧著手中捧著的茶杯,茶杯之中的茶水已泡成深褐色,這時有女官捧上新茶,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殿中已有不少貢生擱下手中的墨玉狼毫,再度拿起那宮人分發的乾糧包袱取出餅子,安安靜靜的吃了起來。
這時候也有宮人給璃王和丞相端來了吃食。
二人只是瞧了一眼,並未動作。
於思賢也擱下了筆,似乎是長吁一口氣,歇息了片刻,又拿起了筆。
坐在最首最靠著左側的陰寡月卻是懸腕揮墨,筆間轉動間若行雲流水,他端坐著神態雖說是拘謹卻是握筆從容,彷彿筆下文字猶如千軍萬馬,其中乾坤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靛青色的衣袍上他胸前的白狐神情懶散而安詳,卻與此刻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揮汗如雨,腦中才思恍若泉湧,言不盡,也不想言盡。
臣為君臣,為天下臣,為民所飢,為民所苦,分君之憂,食君之祿,亦忠君之事,臣為天下所教所養之臣,當以天下之為己任!
……
賢不孝者,材也;為不為者,人也;遇不遇者,時也;死生者,命也。
臣,為君之臣,亦非君之臣。
躬耕隴畝,非遇明主。為臣之幸與不幸,皆繫於己、皆繫於君。
……
而臣為天下之臣,天下為民眾之天下。
……
他雙眉微皺,額際那抹硃砂殷紅似血,金殿高處,卿泓的目光越過一眾的考生落在他的身上……
仿若他已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之中,他臉上的神情投入而認真,周遭的一切都化為虛無,他的眼裡只有他手中的筆。
許久之後,寡月輕輕用手叩擊了一下自己的木桌,接著就有一個太監朝他走了。
“題紙不夠,請公公……”
那太監還不待他說完,便一揮拂塵打住了他要說的話,接著就有一個女官取來裱金的題紙數卷遞與寡月。
寡月雙手跪接,御賜裱金紙張猶如聖物,這是進宮門時候就訓過的話。
他至寅時前顧九喂他吃過東西后至現今未吃,那太監分發的乾糧還完好不動歐諾個的躺在他的桌角。
他身形有些搖晃的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雙手將那裱金的題紙再度攤開,繼續著先前的文章、繼續揮汗如雨……
卿泓移開停留在“靳南衣”身上的目光。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能在軒城鄉試上標新立異,這個少年他如何想他不是為了功名?是為功名、還是為了高官厚祿呢?
卿泓嘴角微微上揚。這靳南衣究竟是為功名還是為了官祿?
酉時的鐘聲響起——
這時候有數名禮部的官員進殿,他們將各個貢生書案前的裱金題紙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