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娘微微一怔,復又笑道:“在我這畫舫之中,只有賓主之分,並無上下之別。公子既是我的客人,若是不坐,必是棄我粗鄙了。”
容若也適時扭過頭,對著性德橫眉豎眼,大有對他不滿,要撲過來砍人的氣勢。
性德也不說話,接過蘇意孃的酒,一飲而盡,奉還酒杯,即入席坐下。從頭到尾也沒正眼看蘇意娘一回,這絕色佳人,倒似被他當做草芥一般。
這等慢待佳人,早叫別的惜香憐玉之人看得惱怒起來。蘇意娘倒不生氣,只是微愣一下,反倒更加認認真真看了性德一眼,一時竟沒有移步走開。
有人耐不住性子,大聲說:“蘇姑娘豈可厚此薄彼,莫不是姐兒愛俏,見著美少年,眼中就把咱們全都看低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不由一僵。
蘇意娘雖是風塵中人,卻從無人如此輕慢於她,濟州城裡的貴人們也大多對她恭敬,何曾被人當做最低等的妓女,這般語出輕浮。不但船上一眾丫鬟面帶怒氣,就連其他幾位客人也都不免怒視那一語犯眾怒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錦緞,正是京師十二樓出的繡品。渾身上下,凡可佩珠掛玉之處,無一倖免,俱皆累累贅贅、牽牽掛掛地垂落下來。身材肥大如豬,眼神輕浮淺薄,標準的小說裡、電視中的反面色狼、惡霸公子哥形象。
容若心中嘆氣,想不到這等絕世佳人,這等出眾人物,請上船來共歡的,竟還有這樣的客人。
站在那肥大男子身旁的一個年輕公子忙打圓場:“各位,我來介紹,這位王公子,就是刑部尚書王大人的獨子,閒遊經過濟州,來府衙拜見家父,家父命我陪伴王公子在濟州遊玩。大家以後,多多親近。”
聽這語氣,此人竟是濟州知府陸道靜之子了。
倒也怪不得他能領著王大公子上了蘇意孃的船。
再怎麼妓中稱魁,終是身在樂籍,受官府節制管轄,風塵中名聲再高,仍須垂眉低首做些妥協,便是那與她吟風弄月,談詩論詞的所謂名士高官,又哪一個真在心中敬重於她,不過彼此附庸些風雅罷了,傳說中輕淡王侯的名妓,終究不切實際得很。
容若心頭一陣黯然,往四下一看,什麼武林大豪的獨子,什麼當朝首富的愛孫,原本怒氣衝衝要為美人出頭,此刻還不是垂眉斂首地不說話。
蒼道盟要與朝廷處好關係,鹽行生意更得罪不起高官,刑部尚書啊!當朝二品,權勢滔天,誰去平白招惹這樣的仇家?
容若心中為蘇意娘感到難過,不免拿眼瞪著王大公子,心中努力回憶刑部尚書的樣子,那個執掌舉國刑法的男人好像也是這麼胖乎乎,像個和氣商人勝於像個高官,但據說能力過人,深得蕭逸信任。
不過,縱然有才,若德行也和兒子一般,只怕於國家也不是幸事。
想到這裡,容若從鼻孔裡微不可聞地哼出了一聲。
好在這時大家注意力都在蘇意娘身上,除了蕭遙微微側首,似有心似無意地看了容若一眼,倒也沒有別人發覺。
那位王公子猶自目注蘇意娘,不肯轉一下眼神,根本不曾發現,一瞬間別人對他露出的敵意,縱然發現了,想必他自恃身分貴重,也並不放在心上。
蘇意娘輕輕舉步,來到王大公子面前,襝衽做禮:“賤妾本想一一敬酒,不料慢待了公子,就此賠罪,還望公子海量包容。”
王公子身子往前一傾,雙手去扶。
蘇意娘不著痕跡地往後微退,讓他扶了個空。
王公子猶自雙目盯著蘇意娘:“不要緊,蘇姑娘豔名我如雷貫耳,剛才看了姑娘跳舞,而今姑娘再唱幾首小曲來聽,什麼得罪的事也都不必再計較了。”
縱是蘇意娘,臉上的笑都有些掛不住了。這人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