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汩汩流出,而她彷徨無措心如死灰。我腦子裡很亂,好像又無端端想起多年前,在那個小小的房間裡那本象牙白紙的筆記本上,她密密麻麻寫滿了丁建國名字;還有她穿著婚紗蒼白的臉,也許那時候她就已經聽到了答案,但她還是義無返顧一頭栽了進去。是命運的捉弄?還是她愛得深沉?只可惜最真的心遇不到最好的人,總落不了個痛徹心扉的下場。
也許命運再也不會眷顧她了。不,命運早就不眷顧她了。從她嫁給丁建國的那一刻開始,從那個以為永遠都不會發生的許諾開始,從她逆來順受地回到戲班開始,早就註定了今天的結局。悲劇不是一蹴而就的,悲劇往往披著幸福的外衣,說著甜言蜜語,一步一步把我們哄上天堂之巔,然後在某一時刻不經意間再將我們狠狠地摔下,才猛然那曾經視若珍寶的東西早已不堪入目,蒙了時間的塵,也再不復當年的光鮮亮麗。
街道靜極了,我的腳步越來越輕,越來越慢,好像沉重的心思拖重了我的步伐。路邊的玻璃櫥窗裡倒映出一套婚紗的疊影。我疲倦地想每一天有多少人在這裡進進出出有多少人中途散場,又有多少人能幸福收場。晦暗的光從天際投下一棟棟模糊的陰影,在支離破碎的縫隙裡,更遠處的天空,只有更晦暗的光影。昧爽,意味著黎明,以及黎明前的黑暗,杳杳冥冥、昏昏默默的黑暗。穿過這片黑暗,在光亮的那一邊,那裡應該沒有痛苦,那裡應該極樂融融。那裡,是不是叫極樂世界?
是了,那裡一定是叫極樂世界。
夜風漸漸吹來寒冷的溼意,好像還伴隨著淙淙流淌的水聲。一條河。逐漸吐春的河柳在夜風中悠悠搖曳,冰冷的河水靜靜洗刷著河底的石頭。別人說,水是世界上最乾淨的東西,因為它從天上而來,能洗汙淨穢,而且永遠向前,永不回頭。對死亡最大的尊重就是在水裡死去,除了那些自由自在的魚兒,不會有人看見你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醜態。當你靜靜地躺在河底,那些零零碎碎隨處置放來不及整理的往事哦,就會在你面前緩緩流淌而過。快樂的悲傷的,喜悅的憤怒的,都終將一一過去。如果你的手上沾滿鮮血,水會替你洗去;如果你的心沾滿鮮血,死亡會替你洗去。這是對人生最後的尊重。
如果讓我親自選擇死亡的方式,我想我應該會選擇與河底的魚兒長眠。在那裡,它們不會嘲笑你,不會看不起你,不會在你背後竊竊私語,不會把你死亡的醜態到處宣說。它們都圍在你的旁邊,同情你的痛苦。我想心如死灰的她,必然也會找這麼一處靜地,歸去。然後命運再一次將我們聯絡在了一起。我放眼望去,就看到河中一個煢煢孑立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走進河中,緩慢的,機械的,冰冷的河水淹沒了她的膝蓋。
“秀秀!”我大喊,但她聽不到。接著另一個身影衝著她說話。她木訥地跟著他往回走,就像漂泊的河流中打撈起一片隨波逐流的浮萍,靜安天命。
那是一座小小的媽祖廟,烏瓦飛簷,殘敗破舊,並不少見。門口的圍院是一片斷圮殘垣,圍牆下種著一排青菜。昏黃的燈光,慈愛的媽祖,她靜靜地跪在蒲團上,背對著門口,頭低垂著。不見任何人。這輩子,我注視了太多她的背影。那樣單薄那樣脆弱的背影,我卻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見。我躲在門外,一動都不敢動,我怕我輕輕一碰她就碎了,散了。很久很久,她一直以那個姿勢跪在蒲團上,泅溼的褲腳在地上流了好大一灘水。褲子上有好大一灘血跡。黑色的。就在我以為她要將那個姿勢跪成永恆的時候,她說話了。
“媽祖娘娘,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說。嗓子嘶啞,聲音模糊。
“媽祖娘娘,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媽祖娘娘……”
空曠而寂靜的廟堂裡,漸漸升起她垂淚的聲音。淒涼又哀婉。先是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