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師,吳老師,還有一位……衛老師。」
夏濯揚起眉:「是衛嘉祥吧。」
「是的,衛嘉祥衛老師,他去年來得最勤快,和小默關係一直都很好。學校高二那年執行了一年的互補互助計劃,一班六班、二班五班、三班四班都會偶爾按照分組上課,老師對另一個班級也多多少少有接觸。小默……在學校裡遇到了很多偏見,但衛老師一直都沒停止疏導他,所以我和他媽媽都很感謝小默的人生路上能遇上一個這麼好的老師。」
關渝舟道:「偏見是隻指鬍子默穿裙子這件事嗎?」
這話一說,周圍瞬間安靜了。對面的男人像是被人摁住了死穴,呆呆地望著他。這間隙短暫,很快杯子打碎的聲響打破了平衡,廚房裡剛燒好的熱水淋了滿地,將水泥的灰色加深成團團斑駁不規則的圓。
女人憋不住的哭聲顫著門前懸著的風鈴,系在尾端的平安二字浮萍般追著風晃動,她不管滿地碎了的玻璃,跌跌撞撞地抓住丈夫身後的椅背,「我都說了不要讓他穿了……他那樣出去,他還小,他怎麼能受得住周圍的異樣眼光?都是你說隨他開心,你顧著你的大道理,害了我的兒子!」
男人任她搖晃,空洞的神情上出現一道裂縫,他聽著耳邊發瘋一樣的責備,最後忍無可忍一樣揮手掙脫了桎梏,喝道:「夠了,他也是我兒子!」
女人沒了依仗跌坐在地上,半晌抹著臉爬起來,逃似的回房關上了門。
「抱歉,老師。」男人聲音悠長而疲憊:「小默的事對她和我的打擊都太大了。但我是男人,我是她的丈夫,我是她唯一的支柱了……自顧自說這麼多,謝謝你們今天能過來,也算是給了我心裡安慰,其實明天我和孩子他媽就離開這裡了。」
「沒關係,本身就是我們唐突了。」關渝舟停頓片刻,不著痕跡地蹙起眉:「已經定下來明天就走了?」
「是啊。這鎮子上已經走了太多人,留在這兒就像掉進一張網裡,根本出不來。」男人垂頭嘆氣,接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踟躕道:「如果接下來沒什麼事的話,老師晚上留下來吃個飯吧?」
關渝舟沉穩道:「那便打擾了。」
「不礙事不礙事。之前衛老師來的時候都在小默房間休息的,不介意的話你們可以上樓待一會兒,等晚飯做好了我再去叫你們下來。外面天氣不好,估摸著是要有雨,山路下雨天更危險,家裡熱水什麼也有,來不及走了就在這兒過一個晚上也行。」
這還正合他們的意,夏濯一口答應下來:「好啊!」後想起矜持兩個字怎麼寫,他乾咳兩聲,掩飾道:「我們比較擔心您夫人,要不您趕快看看去?」
「哎,好。」男人連連點頭,「小默房間就在閣樓,順著樓梯上去就能看見了。」
打發走了男主人,夏濯沒有半分客氣,立馬就拉著關渝舟上了閣樓。
沿牆的木板上用五彩的圖釘釘了錯落的證書,大部分都是社群的愛心獎或者學校的進步獎,有些已經因為受潮而褪色,隱約能從上面看出鬍子默的名字。
夏濯看著看著,腳步就慢了下來。他覺得自己莫名處於不安的狀態裡,被壓在胸腔的躁動感一下又一下撩撥著他的神經,一抬頭,關渝舟正同樣在高處盯著他看,那張臉上的表情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關老師。」
「嗯,在。」關渝舟向下一步,將他額前不知什麼時候長長一些的碎發撥到耳後。
夢境的時間對於參與者來說是靜止的,可這點在夏濯身上卻起了異常。
夏濯貼著他的手腕,用柔軟的臉頰輕輕蹭了蹭,「我死後我的父母怎麼樣了?」
關渝舟頓住,良久他柔聲說:「又想起什麼了?」
「我媽媽姓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