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恐怖一次次提醒她,她已經死了。誰也看不到、摸不到、聽不到她。死亡的恐怖,原來不是那些令人備受折磨的疼痛,而是你意識到,你在人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被奪走了,你不存在了。
“芳菲啊,爸爸這幾天總在想一件事。”
在易芳菲盯著自己的手指頭髮愣時,易父卻突然說話了。這使得易芳菲抬頭看向了父親。
易父緊閉著自己的嘴巴,嘴唇不停地顫動著。他停頓了片刻,激動的情緒像兇猛的海浪,洗刷著全身。
“你去年曾經跟我提過你常常頭疼。那時,工地上的活多,家裡的事又多,你外公那段時間身體不好。你就提了那麼一次,我聽了卻訓你,怪你總是熬夜……”
易父抬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水痕。
“我在想,你是不是那時就已經生病了。要是爸爸……”易父吞了吞口中的唾沫,“要是爸爸那時候,意識到你是生病了,帶你來了醫院做檢查。”
男人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白牆,“今天說不定……你不會躺在這裡。你一向懂事聽話,爸爸那時候語氣不好,後面你再也沒提頭痛的事。
你後面是不是總頭疼,頭疼了很多次都自己默默忍了。”易父不習慣表達自己的感情,他粗糙的手掌一點點撫摸孩子的臉,“是爸爸害了你了,要是爸爸那時帶你來醫院……”
易芳菲從沒聽過父親哭泣。
這一刻,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避開了自己妻子小女兒,在人事不知的大女兒面前懺悔。他哭得眼淚鼻涕掉在了衣服上,喉嚨裡發出悲痛的哀叫聲。
易芳菲的手指毫不猶豫地伸向了被面。她碰到了,她抓住了被面。她盯著病床上的自己,抬手碰向了自己的臉。
她碰到了!那柔軟的觸感,那溫熱的溫度。
激動的她,手指滑落到了身體的心臟處。她感受到了手指下正在規律跳動的心臟。
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她要告訴爸爸這不是他的錯。
下一刻,易芳菲聽見了父親慌亂的聲音。
他瘋狂的按動病床床頭的呼叫器。
等不及另一頭接聽,易父就像瘋了似的跑出門口。開啟大門,“醫生,醫生!我孩子,孩子……”
五六個醫生、護士湧進了病房。
“快,送去搶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