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幾個新面孔進入貿易公司。

在行政人員的帶領下，去往各個入職部門進行實習工作，一男一女來到倪蝶所在的辦公室，男的身材高瘦戴著解放帽年紀三十，名為江濤，女的是柴香芬，年紀與倪蝶相仿，扎著辮子衣衫上一眼看去都是小花花。

“你們好，我是東南亞外貿部的主管倪蝶。”

聽完兩人的自我介紹，倪蝶放下手中的應聘檔案，“我們東南亞外貿部的主要工作，是拓展業務，維護客戶關係，跟進訂單完成情況……你們會英語嗎？”

聽到這個問題，江濤和柴香芬同時搖頭，倪蝶思索一會又問：“文化程度如何？辦公裝置的使用方法是否熟悉，能與客戶聯絡，傳真會用嗎？”

江濤與柴香芬對視，前者摘下解放帽掐在手裡：“領導，俺們原先是國營罐頭廠的，俺是發貨車間的領班，不會談生意，香芬是記賬員，俺們沒用過傳真。”

柴香芬點頭，接著江濤的話，“妹子，我以前是坐辦公室的，我會記賬和開單，文化是有我識字，就是你說的外貿業務沒聽說過……”

聽著兩人的話語，倪蝶眉頭皺成一團，又拿起桌上的應聘檔案仔細檢視，目光對準江濤發問：“你明明不會英語，為什麼語言能力一欄填優秀？不懂外貿，不能與客戶交流，工作能力一欄填的卻是‘工作能力優秀，能夠勝任領導安排的任務，溝通能力良好，常年被廠裡評為車間標兵。’……車間標兵是什麼？”

江濤掐著解放帽的邊邊，有一句沒一句回答，“標兵，標兵就是模範工人，俺是工農子弟兵，在部隊待過幾年，俺服從命令聽指揮！”

倪蝶聽得雲裡霧裡，又掃了幾眼柴香芬的應聘檔案，眉毛跳個不停，“還有你，你的文化水平一欄寫的是‘在鄉里念過幾年書，得過獎狀’，意思是高中畢業？還是初中？然後這裡，家庭情況寫的是‘已婚帶兩個六歲的孩子’，你，你自己才二十四歲，怎麼可能有兩個六歲的孩子？亂寫嗎！”

柴香芬低頭一語不發，身旁的江濤趕忙伸手勸說，“領導，領……妹子！香芬她家是鄉里的貧困戶，成家早，在國營罐頭廠的時候是政府重點扶貧物件，還上過報刊呢！政府領導班子也經常慰問她家，牆上都掛不少相片，你多關照關照，以後電視臺來採訪，沒準你也能上電視呢！”

“簡直瘋了！”

倪蝶發神經一般奪門而出，幾秒鐘後奔回來拿起兩份應聘檔案又沒了人影，坐上電梯來到貿易公司行政部，將兩份檔案摔在行政經理桌上，“李經理，今天來我部門實習的兩個人怎麼回事？公司的hR喝酒了嗎？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行政經理名為李文傑，看到倪蝶這副舉動長嘆一氣，將桌上兩份應聘資料擺好，靠在椅子上手撐額頭，後邊的助理偷笑一下，站起身準備出門，路過調侃，“今天第三個嘍，老大，再有一個就算我贏，嘿嘿。”

李文傑嘆完氣，看向倪蝶開始解釋，“經濟特區最大的國營罐頭廠，今年春季接受資本改造，光裁員就有好幾百人，這些待業人員需要進行崗位安置……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倪蝶聽得雲裡霧裡，彎下腰手撐桌追問：“什麼叫做大概這個意思？李經理，保護說清楚！我們貿易公司又不是國有單位，為什麼要承接國營罐頭廠的失業工人？”

“哎呀，倪蝶，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文傑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後挪挪，站起身，“咱們公司老總是政協委員，早些年還參加過抗美援朝，明面上貿易公司是私企，其實你自己平日裡多多少少也看得出來哇……又是這個政策又是那個扶持，又是特殊待遇又是稅務減免，隔三差五這個那個託關係入職，老總一年下來往省會和北京跑那麼多次，我話就講到這裡啦，剩下的自己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