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芳羨在茶館戲樓聽說書的講過穀神託生凡人領饑民大鬧官府的戲文,一直想親眼看看這位穀神的真容。
他見饑民都在拜站在城門處的人,心內大喜,下了馬車。
殷隨準備過去幫忙推車,金猊說:“我去吧。”
金猊到坡下幫著推車,賀芳羨朝殷隨走過去。
他見殷隨蓬頭垢面,不修邊幅,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酸臭味,止住腳步打量了他一番,不太相信地問:“你是百姓們所說的穀神?”
殷隨噗嗤一笑,說道:“芳羨兄,是我呀。”
賀芳羨走近點一看,認出是殷隨。他捏著鼻子站得遠遠地問:“有日子沒見,殷隨兄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殷隨說:“一言難盡,改日再敘。芳羨兄打哪兒來?”賀芳羨說:“陪我母親和妹妹去萬佛庵求籤。”
萬佛庵在小離山最西邊,離京城有兩天的路要趕。賀夫人讓賀芳羨陪著,路上好照應。
金猊幫著馬伕把車子推了上來,簪英向金猊道了謝,朝賀芳羨這邊喊:“公子走吧,馬車推上來了。”
殷隨認得簪英,便問賀芳羨車裡坐的可是七小姐賀月隱。賀芳羨歎了口氣說:“是我七妹。”
賀老夫人帶著賀月隱去庵裡求平安,求來的籤詞寫著:“莫執往昔情,勿嘆命無常。碧落霓光現,且看當下人。緣喜隨君伴,宿疾從此拋。”
賀月隱撩開紗簾,蒼穹之上一道七彩長虹,她想起所求的籤詞,再看虹下之人,難掩心中失落,問簪英:“你看那人如何?”
簪英朝殷隨看了看,說:“小姐是說和五公子說話的那個叫花子?我剛剛見百姓都在拜他,想來他是做了什麼善事。小姐和五公子難道認得那叫花子?”
賀月隱看著殷隨,未答話,只把簾子放下來。
馬伕將馬車趕到城門口,賀芳羨和殷隨告辭,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從殷隨身邊駛過,殷隨瞥見紗簾內賀月隱頷首凝眉,痴痴地望著已走遠的馬車,金猊叫了他兩聲他才答應。
“我要回去好好地洗個澡。”殷隨說。
香袖嫌殷隨身上太臭躲到廚房偷懶去了,剩霜月一個人忙進忙出。
她又是提水,又是備衣裳,又是薰香,忙得不亦樂乎,還專門找嫣兒要了一塊毓容沐浴常用的梔子花香肥皂。
殷隨把十幾桶洗澡水洗成了黑色,單是將他的頭髮梳順就費了霜月半個時辰,耗了一瓶桂花油。
霜月哭笑不得地說:“公子一輩子的洗澡水加起來也沒這盆水髒。”
立秋後,天涼快了下來,陳六和汪彥志因為帶頭鬧事皆被杖責示眾,殷隨去探望過他們幾次。
他們謝絕了殷隨的酬謝,陳六傷好後離開了京城,準備投軍。汪彥志決心好好打理爹孃留給他的田地,不再科考。
殷隨帶著饑民鬧官府不可謂不是壯舉,在監牢的日子不可謂不難熬。
四進從鄉下回來添油加醋地講述著“穀神”的傳說,而殷隨覺得,自己所做的微乎其微,沒有母親,沒有那個乞丐,他在牢中的堅守就變得毫無用處。
殷隨還像以前一樣乖乖地去給毓容問安,母子倆彷彿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一種默契。
毓容不再逼他去他不喜歡的宴席,也不再對他疾言厲色。
殷隨也不再因為毓容照顧青伶而鬧脾氣。
他記著覺能住持的話,無論青伶和畫中人是什麼關係,是否如流言所說為毓容的私生子,他都把青伶當成親兄弟一樣看待。
秋高氣爽,殷隨打算邀著青伶和小常去小離山登高。
小常胃病發作,泉生和梅生在簷下給他煎藥,說去不了。殷隨關心問候了他一番,讓四進拿枳術丸給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