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進了歸雲閣,賀芳羨的小廝運兒一眼認出他,笑吟吟地將他帶到二樓。走在嘈雜的外廊上,小常聽著包間裡面不時傳出嬉笑起鬨聲,不禁加重了呼吸。到了花雅間,運兒推開門,只見賀芳羨和三位好友坐在圓桌上,還未上菜,一大缸酒和五個酒杯已經擺好了。
賀芳羨一見小常進來,欣喜地站起身,丟了三位友人走到小常面前,帶著痛心疾首與興奮的神情迎上去和小常敘舊:“啊呀!都幾年沒見你啦!總想找你聚聚,今天可算遂了願了!”
小常向來很排斥賀芳羨對自己無端的熱情。賀芳羨只是僱小常唱戲的眾多僱主裡的一個,這種關係只能流於表面,對小常來說湊興之外的熱情都是多餘且虛假的。而當賀芳羨用一種盼這次相聚盼了幾百年似的語氣和小常說話時,小常又覺得賀芳羨是發自內心地在說這話,他一個貴門子弟,也沒有必要作假去迎合一個戲子,這正是讓小常不自在的地方。
小常眉開眼笑地作揖道:“賀公子這麼說可折煞我了!往年多得賀公子的捧場,我還沒好好謝過賀公子,今天賞臉讓我來湊興,我恐怕又有事要麻煩賀公子咯。”
賀芳羨拉小常到桌前,倒上兩杯酒,讓小常有什麼事隨後再說,先喝了敬他的這杯酒,小常二話不說就把酒喝了。
賀芳羨見小常如此痛快很是高興,也一飲而盡,然後放下酒杯介紹三位友人給小常認識。坐在正對門處的是燕國府的三公子修吾初,側邊坐著的是宋府尹正房的兩個外甥沈英池沈英澤。
三位友人見小常相貌不俗,氣質清穎,邊打量著他邊點頭,小常一一向他們拱手作揖,又見修吾初著丁香雲紋直身,腰繫絳紅玉墜宮絛,手執紫檀香風竹影扇,疏眉朗目,瀟灑自若,風度比殷隨還要勝上幾分。
幾個人落了座,一會菜上齊了,賀芳羨勸菜斟酒。小常各敬了賀芳羨和他三位友人一盅酒,三位友人又回敬了小常。一下飲了七八盅酒,小常感覺頭腦有些昏沉,想到師父的事還沒有說,於是強打起精神。
幾杯酒下肚,賀芳羨向那三位好友炫耀般地說道:“小常的琴挑唱得是最好的,你們聽了小常的琴挑,就聽不下別人唱的了,小常,你給他們來一個!”
修吾初饒有興致地說:“想見識見識。”
小常喝得臉上紅紅的,頰上起了兩團暈,沈英池說:“看他臉上的兩團紅暈,像扮上了,都不用塗脂抹粉了。”
說罷四人大笑,小常也笑著說:“以後我上臺之前先喝他幾大盅酒,也省點脂粉錢。”沈英池笑著說:“脂粉錢省了,酒就不要錢了?”小常自斟了一杯,敬賀芳羨:“賀公子的酒不要錢啊!”
又是一陣鬨堂大笑。賀芳羨笑罷對小常說道:“你這個人就得灌你幾盅酒你才自在,剛剛一進來就跟我客套,現在不客套了?”
小常餳著眼說:“我不客套了,我唱戲。”於是走到席旁,起勢要唱戲,賀芳羨做了個“噓”的手勢,讓三位友人噤聲細聽。小常停下來說:“手中缺把摺扇,唱不了。”沈英澤把摺扇遞過去說:“用我的。”小常拿了摺扇又說:“沒有笛子,還是唱不了。”賀芳羨讓運兒去拿笛子,修吾初說他來吹笛子。小常又笑著說:“沒有陳妙常,還是唱不了。”
賀芳羨笑罵道:“你好作怪,快唱!”沈英池說:“不如旦角你也一併唱了,你一人唱兩個角,怎麼樣?”修吾初說:“有意思。”賀芳羨興奮地拍了一下手道:“還沒見過你反串呢,小常你說呢?”小常說:“那我就獻醜了。”
於是修吾初吹笛子,小常拿著扇子唱懶畫眉:月明雲淡露華濃,倚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
後面是旦角的唱詞,小常以扇當琴,學著泉生的身段唱起來:粉牆花影自重重,簾卷殘荷水殿風,抱琴彈向月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