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走後,殷隨將案桌上的筆墨紙硯砸了一地。
星露在外面洗衣裳,聽到聲音跑進來,看到一地狼藉。
殷隨仰頭靠著椅背,臉上蒙著一張紙,兩隻胳膊耷拉在把手上,兩條腿伸得筆直。
“這是怎麼了?”星露擦擦手上的水,蹲下來收撿地上的紙張筆墨。
“霜月!打點水來擦地。”星露往外邊喊。
霜月在迴廊上坐著繡花,不理她。星露又催了一句:“快點,墨幹了就擦不掉了!”霜月還是不理她。
星露把一沓紙扔到桌子上,氣昂昂地走到霜月面前,奪過她手裡的花樣用剪刀絞碎:“我讓你裝聾作啞,讓你偷懶,快去打水!”
霜月瞪著她,好像要把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都瞪出來。
霜月打來了水,星露跪在地上用兩隻手擦地,霜月不願意做髒活,拈著抹布撓癢似地輕輕擦。
星露說:“你那是幹活嗎?罷了罷了繡你的花去吧。”
“就你能!”霜月扔掉抹布,白了星露一眼又坐回去接著繡花。
殷隨拿掉蒙在臉上的紙張,說道:“別擦了。以後我也不住這了,讓竹生住吧。”
星露把沾滿汙漬的抹布放在水裡搓了幾下,擰乾又俯下身接著擦。
“又說玩話,公子的房間怎麼能讓竹生住呢?”
殷隨說:“你不知道,竹生才是長公主的親兒子。”
星露停下來,下意識地朝院子裡望了一眼,關起門說:“公子說不著邊的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傳到長公主耳朵裡,如何是好?”
殷隨嘆了口氣,用手支著額頭說:“竹生病了,長公主讓他住進東院,親自照顧他。你什麼時候見長公主對我這麼好過呢?去年冬天我從馬上摔下來扭傷了腳,長公主只是問了我一句怎麼摔的,之後就再不關心,對竹生卻寸步不離。你要是府外的人,你會以為我是長公主親兒子還是竹生是?”
霜月聽到星露和殷隨在屋裡說話,就放下針線豎起耳朵聽,隱約聽到一兩句。
星露說:“老話說,親不親,打斷骨頭連著筋。長公主對竹生像對親兒子一樣,那又如何,他到底只是個戲子,是外人,怎麼比得上公子與長公主血濃於水?”
殷隨說:“血濃於水也比上他那張臉,我在不在府裡,對長公主都一樣。”
星露沒去過東院,也沒見過安伯淵的畫像,只聽說青伶與長公主的一位故人長得十分相像。
星露說:“竹生要是一輩子都住在東院,公子便打算一輩子不去問安?為什麼不和長公主說說心裡話呢?說出來,總比把委屈憋在肚子裡強。”
殷隨閉上眼睛,腦子裡翻騰著和母親的點點滴滴,想尋找片刻尋常母子間該有的溫情,他找不到。
毓容的臉從來沒對他笑過,小時候毓容的手從來沒撫摸過他的頭,毓容從來沒在他睡覺前給他蓋過被子,也從沒在他磕著碰著時心疼地安慰過他。
長大後,毓容明知他不愛見官場上的人,還是硬逼著他去赴宴結交,不許殷隨說一個不字。
不管殷隨怎麼順從她的心意,怎麼渴望能從她那裡得到一點母親的關懷,毓容始終待他冷冰冰的,從不說他半個好,總是將他說得一無是處。
“我去流芳園散散步。”殷隨對星露說。
一直到晚上,星露也沒見到殷隨回來,天上烏雲密佈,星露去流芳園找殷隨。
青伶和梅生在茶花樹邊說話,她問道:“你們可看見公子了?”
梅生說:“沒看到。可是在四進那裡?”
星露說:“四進迴歸雲鄉去了,還沒回來呢。”
“公子興許是出門去了,天都黑了,應該也快回來了,我去門口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