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嫋金猊動,人在蓬萊第幾宮……
賀芳羨撐著頭,手輕輕叩著拍子,聽得如痴如醉。小常唱完,沈英池打趣他道:“芳羨兄適才說小常的琴挑唱得好,依我看,不是小常唱得好,是妙常唱得好。”沈英澤不能再同意:“正是這話!”說著就專挑旦角的詞讓他唱:“你唱個尋夢吧!”
小常又回憶著泉生的樣子唱起嘉慶子:“是誰家少俊來近遠,敢迤逗香閨去沁園,話到其間靦腆,他捏這眼耐煩也天,咱歆這口待酬言,咱不是前生愛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則道來生出現,乍便今生夢見,生就個書生抱咱去眠。”
一曲畢,修吾初嘆道:“若為女子,必是絕佳。”
沈英池擠眉弄眼地說:“高臺上分什麼男子女子!臺上是男子,臺下也有可能是女子,外面是男子,裡面有可能是女子,白天是男子,晚上有可能是女子!小常你說是不是?”
話罷,滿堂鬨笑。小常抿嘴一笑:“是,沈公子觀察入微,說得有道理。”
那三人繼續談笑著,小常看著他們的笑容,胃裡一陣翻騰。羞憤和噁心交織在一起,像強勁的浪潮那樣湧到心頭又冷靜地退回,血液衝上腦門使他的臉看上去比剛才更紅了。小常遍身粟慄著,為了掩飾,他又喝了杯酒,好讓自己更昏沉一些,從而淡忘適才令自己作嘔的笑容和話語。
賀芳羨沒聽到修吾初和那兩弟兄在說什麼,意猶未盡地讓小常再來段朝元歌,小常就唱起“長清短清”,修吾初也不吹笛子了,邊飲酒邊跟著哼哼起來。
唱完琴挑一折,賀芳羨雙眼亮晶晶地問那三位好友:“怎麼樣?”沈英澤道:“能讓芳羨兄念念不忘的伶人,果真是不一般。”沈英池嘖嘖稱讚:“真乃伶中珍品,我今日算是一飽耳福了。”修吾初道:“如聞仙樂,相見恨晚。”
小常抿嘴笑著說:“諸位謬讚了。”唱完戲小常又坐回席間,他發現即使喝了酒也無法驅散他的羞憤和噁心。他將椅子稍稍往外邊挪了點,這樣既可以不與賀芳羨捱得太近,又不用正對著修吾初。
幾個人又互灌了幾杯。沈英池喝得興起,講了個笑話:“說有個鄉巴佬去客棧吃飯,跑堂的問他要點什麼。”
沈英池學著鄉下人的口音,滑稽地說道:“那人說:‘你們這有什麼?’跑堂的說:‘咱們這裡有熘肝尖,熘大蝦,熘魚片,熘大腸……’跑堂的一口氣說了十八個熘菜,鄉巴佬心想這些葷的肯定都很貴,我故意要個沒有的,於是問跑堂的:‘有熘小腸嗎?’跑堂的不耐煩地說:‘沒有!熘小腸在歸雲閣賀公子的桌子上呢!你上那吃去!’
沈英池說得一本正經的,好像真有那麼回事似的。修吾初最先反應過來,合起摺扇仰頭哈哈大笑:“虧你編得出來。”沈英澤笑得拍腿敲桌,只有賀芳羨還沒懂,懵懵地望著桌子上的菜問宋英澤:“咱們今天沒點熘小腸呀?”
沈英池指著小常,笑得語不成句,斷斷續續地說:“這……這不是你點的嗎?”賀芳羨恍然大悟,也笑出聲來,邊笑邊捶沈英池:“人家名字也是你亂編排的?”
小常看了看窗外的日影,時候不早了,他沒時間為這戲弄自己的笑話去惱怒,因而很配合地,頓悟一般地笑起來:“好啊!我竟不知沈公子說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