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毓容以茶代酒,毓容便喝了賀太后準備的茶。當毓容的雙腿發軟,兩眼難睜,吉時的號角在她漸漸模糊的意識裡響起時,她才明白自己被騙了。
“送公主回芳盛殿。”賀太后冷冷的聲音在毓容耳邊響起。兩個女官攙扶起已無力支撐起身子的毓容。她沒有反抗的力氣,流淚的雙眼怨懟地看著華顏,用殘存的一點意識問她:“華顏姐姐……為什麼……”
“予寧。”華顏喚著毓容的乳名,輕聲道:“別怪姐姐。”
“吉時已到——啟程——”
進馬車時,華顏最後再看了一眼步輦上昏睡過去的毓容,這座宮殿裡所有的回憶便全部瓦解,冰封的心剎那間碎得七零八落。她醒悟過來,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她和她所愛的人,只有生離,死別。
毓容十六歲那年元宵夜,義津王殷懿平定禹州匪亂,聖上在宮裡大擺慶功宴。宮燈通明,月光皎潔,毓容看見了那張夢裡的臉。
她急促地穿過提著燈籠的擁擠人群,她害怕眼前那張臉只是夢裡的影子,最終會像無數次在夢裡見到的那樣煙消雲散。所以她顧不得大庭廣眾,也顧不上規矩體統,她只想牢牢地抓著他。
毓容提起宮燈湊近安伯淵的臉,也照亮了自己滿臉的淚痕。她像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提著宮燈的手一直僵著不放下來,盯著安伯淵的臉看了又看,喜極而泣地問:“安教習……是你嗎?”
“是。”他說。
“你沒死,我就知道你沒死。”毓容緊緊抱著安伯淵,將臉貼在他的胸前。
安伯淵的心跳很平靜,他對毓容的熱情一點也不意外,他順從地讓毓容宣洩著她的情感,並且也用雙手回應著她,拭去她的淚珠。
毓容一心要招安伯淵為駙馬,賀太后知道安伯淵來者不善,任她哭鬧絕食也堅決不同意。毓容以劍橫頸相逼,鮮血沿著劍刃滴落在賀太后面前,把賀太后嚇得差點暈厥,只得退了她與小晉山侯的婚事。
新婚之夜,安伯淵掀起毓容的蓋頭後就再也沒碰過她。
喜帳落紅帕,暖衾鴛鴦枕,燭光映玉人,獨坐到天明。一腔歡喜變作了空流淚,花燭夜成了冷枯井。
安伯淵常在駙馬府宴請賓朋,叫優伶奏笛鳴琴,鼓瑟吹笙,唱曲助興,和仁人志士把酒言歡,高談論闊。在外人面前安伯淵是縱樂無度的駙馬,在毓容面前,安伯淵沒有感情沒有生命,丟了魂魄也丟了心。如果毓容不召見他,他絕不會去長公主府。
毓容獨守空房時,常懷疑這個人根本不是安伯淵。不過當她拿劍再次指著安伯淵時,他那毫無懼色的褐色雙瞳又打消了毓容的懷疑。
不是他又是誰呢?他還活著,還在我身邊,這就夠了,總有一天,他會愛我的,我絕不能再失去他。只要這麼想,不管她多想一劍了結安伯淵或是了結了自己,最終的決定還是拋下劍,像安伯淵馬上就要消失一樣緊緊地抱著他,繼續在這口冷枯井裡熬下去。
毓容等待著,熬著。安伯淵再一次拋下她回到駙馬府的某一天夜裡,毓容孤獨地靠在帳帷裡聽著窗外悽清的雨聲,想著疼愛她的先皇,被自己以死相逼的母后,替自己嫁去北迴的華顏。她沒有辦法再見這些人了,更沒有辦法向他們訴說自己的失望與痛苦。靈清的模樣總是在這時浮現,給毓容疲憊不堪的心一些溫暖的慰藉。
“我早該去看看你了。”毓容對著蠟燭說。
翌日一早,毓容獨自騎馬去了楓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