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從床上坐起來說:“我不管她誰管她,她一個弱女子流落風塵多可憐呀!”誰勸蘭生不要管秦夢娥,蘭生就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
泉生打著哈欠說:“可憐可憐你自己吧。”
青伶說:“儘自己所能去幫一個人脫離苦難,也是一種修行。”
青伶這麼說,蘭生高興壞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情已經超越男女之情,到了一種泉生菊生梅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用青伶的話說,這叫修行。
“聽見了沒有,這叫修行!還是竹生懂我。”蘭生得意地說。菊生和泉生都笑青伶在道觀待了一個多月,回來說話都不一樣了。
菊生笑他:“人家把你當猴耍,還修行呢。”蘭生說:“夢娥喜歡我,不喜歡你,你嫉妒了。”菊生揶揄道:“是是是,我嫉妒。”
泉生睡了,梅生把燈吹了說:“你倆也睡吧。”
黑燈瞎火的,蘭生和菊生還在嘰嘰咕咕地說話。
“說正經的,明天修家三公子大婚,榮盛班的班主答應我讓我去唱一齣戲,你要不要去?賞錢肯定多!大戶人家出手都闊綽,今天在沈家還有人扔了元寶給我呢!”
“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你說去一品樓競聘得了銀子就還我,銀子呢?我的錢都被你借完了,你都欠我多少了?你還錢!”菊生在黑暗中齜牙咧嘴地說。
一品樓的老闆特地請了從宮裡退下來的老御廚作考官。老御廚一看蘭生的手就知道他從沒顛過勺,門都沒讓他進就讓他走了。
蘭生說:“你不幫我掙錢,我怎麼還你錢?”
菊生氣笑了:“你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青伶睡不著。當他聽別人說起修家三公子,說起一品樓,說起小離山和楓葉觀,他就會想起淚娘,一想起淚娘他的心口就悶痛。
他後悔那封信去得太晚,更後悔毓容說要給他做媒時他回絕了。
修吾初大婚當天,迎親的隊伍在燕國府前排了二里路。
隊首立著一隻高頭大馬,頭頂繫著紅花,後面跟著一頂八抬大轎,緊跟著的是鼓瑟吹笙,敲鑼打鼓的方陣。轎伕、樂工、僕從侍女都在原地待命,在御鏡街上排成一條紅色的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街道兩邊人聲鼎沸,百姓摩肩接踵,攤販暫放下生意,大人都把小孩抱到脖子上坐著,自己也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他們不知道修府已經亂成了一團,新郎官不見了。
誰也沒看見修吾初是什麼時候走的。自從和淚娘竹林一別後,修吾初就再不要人近身伺候,得知淚娘死了以後,除了送茶飯和日常用度,連院子也不讓別人進,大夫人想見見他都難。
因是他的大喜之日,尤雲清早就去叫他,發現屋子裡沒人,桌子上有封信,信上寫著:“明月不解老,良辰難合併。回頭坐上人,聚散如流萍。恨怱怱,萍蹤浪影,風剪了玉芙蓉。風無定,人無常,生死兩茫茫。”
賓客和迎親儀仗都陸續到了,修老爺和大夫人裝作無事發生,囑咐下人招待好賓客,一面趕緊命幾個穩重的老僕人四處尋找,交代他們莫要向人打聽,切勿走漏風聲。
他們把修吾初常去的酒樓戲樓轉了一遭,把御鏡街翻了個遍一點訊息也沒有。
尤雲想起青伶來的那天修吾初去了一趟小離山,就與大夫人說了。
大夫人讓尤雲快馬加鞭去小離山下問問。尤雲在小離山下看見有個打柴的,就試著問他:“老人家,你有沒有看見過一個年輕的俊公子來這?”
老人家說:“昨日我擔柴回家,路上有個奇怪的公子攔住我,非要把身上的綾羅換我的粗衣,把腳上的綢緞靴子換我的麻鞋。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尤雲說:“能否去老伯家中看一下所換的衣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