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裡不耐煩地想: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看見了,又能如何呢?
林家去出席酒會,兩個孫子進場,受歡迎的向來都是大的那一個。
林兆是眾人眼裡標準的接班人。有頭腦,會說話,左右逢源,不用大人操一點心。
他只要閉嘴就可以。
去馬場,連馬都欺負他,尥蹶子,甩頭,滿場亂飛,給他顏色看。
全家只有狗對他最親近。
他在酒會里待不住。反正人小,體形優勢,鑽個空子偷偷跑出去。
花園裡有個小亭子。黑鐵欄杆,漆成白顏色,上面掛滿藤蔓。不曉得會不會開花。
下面還有兩個女孩子在乘涼。隱隱約約傳來人聲。
一個說:“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該穿這雙鞋,腳後跟磨掉一大塊皮!”
另一個說:“我也後悔選了這條裙子,到處是別針,老扎到我的腰,也不知道黃媽是怎麼辦事的!”
兩個人像是好姐妹,十二三歲的樣子,靚麗的臉蛋,玲瓏的身材,都脫了鞋子,光著腳,拿了酒在喝。
風送來她們身上好聞的香水氣味。
他神不知鬼不覺隱在樹叢裡。
“哎,昨天我看見你爹地和我媽咪一起去逛街了。”個子高一點的那個說,“湯米叫我看的。”
“你跟蹤他們沒有?”
“跟了。他們顯然有覺察,還不到半個鐘頭,才拐一個彎,兩人都不見了。”
“可能是去了附近酒店。”
“香港最不缺酒店,到處都是。”
她很老成地喝一口酒,說,“抓來也沒意思。最多丟自己人的臉罷了。”
小小年紀的林徐在心裡想:這是一個有智慧的女孩子。
矮一點的那個略帶遺憾地說:“抓了現行,就可以叫他們為我們買單。我正好看中一個包包,賣價三十萬,爹地又扣我零花。”
“他們哪裡肯那麼聽話?”
“威脅呀!相機拍下來,洗一洗,說要送幾張出去給人看,還要登報,他們一定怕了。”
“他們才不怕。”高的那個說,“真正怕的人,不會在街上故意讓我們看。一定會分頭坐車,錯開時間進同一家酒店,假裝只是去找朋友吃飯。”
兩個人都沉吟了一陣。
矮的那個把酒喝完,先從亭子的座椅上起來,穿了鞋說:“走啦走啦,坐久了他們要找人的。”
“我們才出來多久?”
“你喝醉啦?都快半個小時了。”
“呵!我怎麼會醉!”
高的那個便也站起來,喝光了酒,抬腿把鞋子勾了,撩起裙子,大大咧咧套到腳上去。
兩個少女拿了酒杯往回走。林徐縮了腦袋,蹲到樹叢更深處,大氣不敢出。
不曉得怎麼這樣害怕。
等她們走遠,他拍掉身上樹葉站起來,心裡忙著計算:今夜有哪幾位賓客帶了女兒來?
趕緊回去勘察。
再回到酒會現場,母親正在到處尋他,壓著火氣說:“你去了哪裡?”
“去洗手間。”
“騙誰呢,我剛去洗手間看過!”
他心虛地抿一抿嘴唇。
“快和我去你爹地那裡,都等著你呢。”
母親不由分說將幼子拉走,穿過人群,擺在光芒萬丈的哥哥旁邊。
他像往常一樣閉嘴不言。
那都是些什麼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也不想認識。
反正焦點總在哥哥身上。他不過是陪襯。
但這是聚滿了老狐狸的叢林派對,更何況成人最擅做場面功夫。有人立刻拍馬:“這弟弟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