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床頭下來,赤腳踩在地面上,她身上厚重華麗的狐裘和翟衣都被脫去,只剩下雪白單薄的中衣。
…林然要再次感謝妖主不行,幸好他沒脫她中衣,否則看見她身上的東西就完了。
地磚的冰涼傳到腳心,林然望著四周熟悉的景物,慢慢往前走,走到殿中央,鎖鏈繃緊,她就再走不動了。
林然只好又回去,坐在床邊
——畢竟床軟。
她坐在床邊,看著陽光透過緊閉的窗戶打進大殿,漸漸西斜。
她發了一會兒呆。
手心有一點麻麻的癢,林然抬起手,看見手心被妖主劃開的傷口,血痂已經掉了,只剩下一道細細的白痕,橫戈過掌心的紋路。
她慢慢摸著那道白痕。
北冥海下,封印著上古鯤鵬的骸骨和滄瀾世界本源的碎片。
幽冥現世,受本源碎片吸引,沉入北冥海,幽冥中大大小小的幻境得以受滋養而發育,北冥海水於是倒灌九州,無形中抽取本源碎片的力量哺育各個凡人界發展壯大。
當世界本源的力量枯竭,滄瀾界隕落之時,就是諸多凡人界脫離主界、自成新世界之日。
可滄瀾界偏偏出了妖主這麼個瘋子。
他要血祭幽冥所有幻境的力量,用她血中的元氣做引子,去破開北冥海底的封印,奪取鯤鵬遺骸,釋放世界本源碎片,從而強行撕裂天道禁制,倒逼滄瀾靈氣復甦、修界大興。
也許他是想化神,也許他只是死前不甘地最後一賭,也許他是想救滄瀾。
林然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但他們終究是殊途同歸,她沒有理由不幫他
——但她也需要制衡他。
她叫了師兄過來,師兄一定會來,他來了,就一定會保護娥子她們,就別想用一個隱君客的身份與劍閣脫離關係。
王都裡至少還有數位九門大宗大族的首徒和嫡系子弟,他們不會傻到任人抓,總會組織起有效率的抵抗。
外面海城中聚集著那麼多人,至少那位雍州主和瑪麗蘇女主就不會坐看北冥海被毀,他們總會叫更有能力的人來解決此記事的……
一切都剛剛好。
林然從紛亂思緒中抽離,換了個姿勢,問天一:“我昏了幾天?”
天一摳牙,懶洋洋說:“六天了。”
好傢伙兒,一昏昏六天。
林然不自覺摸了摸自己後頸,覺得自己腦袋還能安在脖子上,真的太不容易了。
斜陽的光越來越少、大殿越來越暗,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然終於聽見拉長的推門聲。
她抬起頭,看見門邊瘦長的黑袍,打下的陰影如同一片厚重的烏雲籠罩。
妖主慢慢走進來,身後意外還跟著一個圓潤的身影,一臉諂媚的笑眯眯的表情,也是林然見過的老熟人了。
“陛下慢著點”
喜彌勒一句話恨不能轉出三個彎,圍在妖主身邊鞍前馬後:“小的給您探路,可別讓這桌桌椅椅不長眼撞到您呦。”
林然:“…”味兒太沖了。
林然被嗆得咳嗽兩聲。
喜彌勒斜眼看過來,就見那萬仞劍閣的小丫頭坐在床邊咳嗽,赤著腳虛踩在絨墊,白髮披散,臉蛋清白,雪白中衣裹著清瘦的身段,隨著咳嗽,她彎了彎腰,幾縷鬢髮遮住臉頰,別有一種伶仃的美。
別說,外面那些凡人和修士風傳她是妖姬,也不完全是扯淡。
喜彌勒彎下腰,餘光瞥著他們陛下慢慢走過去,她便站起來,那雙清亮的眸子定定望來,猩色的血禁鏈從她寬大的袖口褲腿垂下來,更襯得她身形那樣清弱,像一隻被折斷羽翼的金雀,或者一彎被攪壞的水中月。
再沒有比這更乾淨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