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慢慢睜開眼。
入目是精緻的床頂橫樑,陽光透過素色的疊紗帷帳,變成一種朦朧又柔和的光,在空氣中綽綽約約地浮動著。
林然呆呆望著床頂一會兒,抬起手摸了摸臉,又摸了摸脖子、手臂和身體其他地方。
…很好,沒有缺胳膊少腿,仍然是個完整的人形。
…嗯,也沒有毀容,雙倍加分。
不過衣服被換過了,現在身上穿著一身乾淨的中衣。
應該是楚如瑤或者侯曼娥給她換的,考慮到楚如瑤的性格,更有可能是她
——那約莫看見她身上的東西了。
林然緩緩吐出一口氣。
小紅尾巴變的匕首不見了,應該被各宗拿去研究了,這不奇怪,畢竟她一個元嬰都不到的弟子捅妖主一刀,說是驚世駭俗一點不誇張,她這具吸收了洛河神書的身體不能隨意研究,只好先去琢磨那把傳奇匕首。
林然仰躺了一會兒,慢吞吞翻過身,側躺著。
她翻得很慢,天地靈氣仍然源源不斷湧向她的身體,洛河神書是能容納萬物生的上古神器殘片,有它擋著,她才沒有像雲天秘境那次似的因為使用超出範圍的力量而挨雷劈;但洛河神書也不是白做慈善的,她憑藉元氣之體吞噬了神器,就會日漸與神器融為一體
——把一條河撐成一片海,想擁有更強大的力量,當然要承受粉身碎骨的代價啦。
林然慢悠悠翻過來,臉頰枕著柔軟的枕頭,舒服得蹭了兩下。
在柔軟的被褥枕頭間磨蹭了一會兒,林然望著垂落的紗簾,嘴唇慢慢動了動。
纖細的喉嚨輕微蠕動,微微乾澀的、柔軟的唇瓣,緩緩吐出一顆拇指肚大的赤色圓塊。
那天妖主長第六尾,她就是從這一塊骨後的腔腹裡,拽出他血絨絨的尾巴。
在上古,龍有逆鱗,妖有逆骨,骨內中空,可藏精魄。
當年萬仞劍閣滄瀾祖師爺斬鯤鵬以囚‘元核’,便是把挖空它的逆骨,將‘元核’封在裡面。
可惜,現在已經沒什麼人知道啦。
林然捏住小小的骨節,輕輕舉起來,迎著透過紗簾的微光,凝視它比血更濃的赤色,浸潤著她血的紋理,遍佈尖聳參差不平的凸角
——和它的主人一樣。
林然失笑,捏了捏它。
外面傳來女孩子的腳步聲,越靠近步子越慢,到了門口,甚至有點遲疑地踱步了兩圈,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才叩了叩門,用很努力在冷靜沉穩的聲音說:
“林師妹,你醒了嗎?”
林然手一鬆,血色骨節從指尖落進袖口,順著柔軟的手肘滑進中衣深處。
林然慢悠悠坐起來,扶著床沿,雙腿伸到木質腳踏上,找她的鞋。
“醒啦,楚師姐。”
她輕快說:“你進來吧。”
楚如瑤手按在門上,聽見裡面清亮的女聲,再次深吸一口氣。
這是海城別院的一間廂記房,地處安僻、院落建得樸素典雅,遠不像海城府邸主苑那樣富麗堂皇,卻反而別是一番清雅。
在龔師叔很是一番舌戰群雄之下,各宗長老被懟得到底沒敢直接把劍閣弟子當罪人審,但也不鬆口讓這件事過去,就專門闢出來這個別院關著林然。
小院看著偏僻安靜,可楚如瑤剛剛從外面走進來,她知道屋外日夜並行巡邏著五隊海城衛軍,還有至少三位以上的元嬰長老靜坐鎮守——倒也不是怕林然跑了,主要是洛河神書還在她體內,怕這神器出事,如今的北冥,再經不起半點波折了。
楚如瑤想了很多,心裡再默默複述一遍自己要準備說的草稿,不再猶豫一掌推開門。
推開素木的門,入目就是中廳的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