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灰色的小石頭,小巧、瑩潤,是很尋常的好看,就像路邊一塊隨意撿的鵝卵石。
奚柏遠:“你知道它是什麼?”
江無涯看了看那顆灰石頭,低聲:“是劍閣烽火臺下的狼煙石。”
“不。”奚柏遠:“它不是。”
江無涯皺眉,聽見奚柏遠輕輕道:“它是栓著我們的枷鎖,是我們的歸宿,是我們一代代無情劍主用自己鮮活的人生和性命去填的無底洞。”
“從小,我的師尊就告訴我,我要繼承他的衣缽、成為新的‘無情劍主’,住在無情峰上,守著那座烽火臺、守著那座高懸祁山之上的穹頂天牢,守著劍閣、守著正道九州…”
江無涯瞳孔微微一縮。
“…然後,等我老了,等我守不住了,我也要收一個弟子,我要接著從小告訴他,他要學無情劍,他要成為新的‘無情劍主’,住在無情峰上,握著這塊石頭,像我、像你的師祖師□□,像守著陵墓的守陵人,一輩子守在那裡。”
奚柏遠笑:“多可悲的輪迴,是不是?”
江無涯很久沒有說話。
“…所以您才想離開劍閣。”
江無涯啞聲:“您是不甘,您不想被束縛,是嗎?”
奚柏遠笑得越來越大聲。
可是他搖了頭。
“如果我想擺脫這種束縛,我就不會收你為徒。”
奚柏遠望著門外,那裡陰雲漸漸散去,晴空明媚。
“我憤怒過,我懷疑過,我不甘過,我甚至深深地恨過,無數次想一走了之,我想,我刀山火海闖過大半輩子走到今日!我成了九州第一人,為什麼還要坐牢似被活活困在那座無情峰?耗盡我整個下輩子去守一個破天牢、守裡面的妖魔鬼怪和一個連傳說中都不知道是什麼的鬼東西。”
“可是到最後,我也沒有走;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掉。”
“即使我已經是登封絕頂,即使我有了妻子,即使我住在這凡人城鎮與它萬里之遙看似自由逍遙,但我也知道,我走不掉。”
奚柏遠自嘲地笑:“我生於劍閣、長於劍閣,我的師長我的師兄弟我的弟子師侄們,我的過往與未來,都在劍閣,它是我的根,它早已栓進我的骨頭裡,我割捨不下,所以哪怕要我用血和肉去供養,讓我親手把自己變成囚籠永世鎮守,我也只能認下。”
“蒼通之說我沒有絲毫顧忌劍閣。”
奚柏遠慢慢給自己倒杯酒:“可我知道我不是,我已經與她說好,等此事終了,我們就回去,回無情峰去,要懲要罰要關,我統統受著,她陪著我,百年千年,我們就留在劍閣,不走了。”
“我本已經認了。”
奚柏遠握著酒杯的手在輕顫:“這命我認了,無涯你信嗎,我認了!”
“我信。”
奚柏遠聽見江無涯堅定的聲音:“我信。”
“您是我的師尊。”
江無涯啞聲:“我知道,您始終是個劍閣人。”
那個教他詩書禮義、那個為他講九州風聞,那個悉心引領他悟道、為他解惑、執著木棍耐心一招一式陪他對練到天明,他的師尊,守了劍閣多少年的無情劍主,怎麼會不是一個劍閣人。
那是刻在骨頭裡的烙印。
“掌門只是生氣。”
江無涯聲音漸漸輕鬆起來:“他們應該生氣,是您教我的,做了錯事,就該受罰…好在一切都有重新改正的機會。”
“您該受罰,我是您的弟子卻也沒能盡勸導之責,我也該罰。”
江無涯清亮望著他:“我與您一起受罰,讓師孃在無情峰住著,正好也帶著小辛回去,我們…”
“無涯。”
奚柏遠突然打斷他:“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