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一涼。
所有人跪在地上,只在餘光看見一條突兀出現的赤紅狐尾,它徑自貫穿巨大的鵬鳥,在血肉被慢條斯理攪動的粘稠聲中,那龐大的巨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融化……所有人伏得更深,在極致的恐懼之下甚至不受控地顯出妖形。
鮮血從烈鵬王嘴角湧出來,他只覺得自己像一隻被燈籠草揉碎吞噬的蟲子,能清晰感覺到身體被一寸寸碾碎、融化,化為粘稠的力量源源順著那條狐尾流走,被吞進永不飽和的深淵裡。
“你的話,太多。”
嘶啞的聲音這樣說。
烈鵬王瞪著眼睛,不敢置信看著妖主:“你…你敢…”
妖主看著他,似乎是覺得他扭曲的表情有趣,削薄的漸漸殷紅的唇瓣輕扯了下,露出一種古怪的笑。
“知道的人都死了,就不再是秘密。”
烈鵬王最後的意識裡,只聽見妖主沙啞氣音笑一聲,是冰冷到森然的聲音:“…或者沒有人敢說的,也不是秘密。”
烈鵬王死了。
那遮天蔽日的巨鵬只化為一灘血水,一顆妖丹墜在地上,喜彌勒餘光瞥見,遲疑了一瞬,見不再有動靜,趕緊爬起來跑去撿起來。
他用身上最乾淨的布料把上面血水都擦得鋥亮,才高高捧著膝行到妖主身邊,諂媚:“罪臣烈鵬王已經伏誅,陛下威武!”
其他人才紛紛回神,他們都是效忠妖主的心腹,烈鵬王的話在心底轉了兩轉,瞥一眼那灘血水,吞了吞唾沫,壓下心頭的驚駭緊跟著揚聲:“烈鵬王伏誅,陛下威武!”
眾人只覺得妖主的目光掃過,後脊泛出寒意。
妖主沒有說什麼,轉身往大殿走。
眾人這才鬆口氣,渾身冷汗伏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紛紛化成人形。
喜彌勒見妖主沒有接妖丹,趕緊爬起來要追又頓住,想了想,只挑著眼睛對眾妖涼涼說一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們自己心裡有數,都散了吧”,扭頭就變了張笑開花的臉,捧著妖丹才顛顛跟上去:“陛下…”
眾妖這才鬆口氣,渾身冷汗伏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紛紛化成人形,敬畏地望一眼那森然宮殿的方向,彼此對視一眼,悄聲退下。
“陛下…哎呦!”
喜彌勒邁進殿門,迎頭就是一根柱子砸過來,他戰戰兢兢躲開,眼看著宮殿瞬間坍了大半,赤紅的狐尾一根根如巨蟒盤踞,所過之處血河倒灌流淌,挾著駭然的戾氣緩緩挪移到大殿中央森冷的池水中。
妖主坐在池邊,寬大的黑袍就那麼滲進水裡,滴滴答答的水珠順著他瘦削蒼白的下頜墜到手背,瞬間從面板激出一縷細微猩濃的血氣。
喜彌勒心頭咯噔,連忙去翻東西,那顆價值連城的妖丹墜到地上咕嚕都顧不得,他手忙腳亂翻出煙桿,顫抖著手迅速填裝好菸袋,強撐著諂媚笑臉遞給妖主:“陛、陛下今兒累了,不妨歇、歇一歇…”
妖主坐在池邊不言不語,在喜彌勒提著心快喘不過氣的時候,才終於抬起手,嶙峋的手指捏住煙桿。
煙氣嫋嫋飄散,一種讓人舒緩的草木焦香浮滿殿內,妖主耷下眼瞼,嘴唇紅得像是飽飲了血,微微翕張,吐出一口雪白的煙氣。
喜彌勒暗暗鬆一口氣。
妖主有一搭沒一搭抽著,瘦長的身子慢慢泡進池水裡,喜彌勒就聽他說:“找人。”
喜彌勒一懵:“啊?找誰?”
“那個女人。”
妖主吸完最後一口煙氣,隨手把煙桿一扔,滾燙的身體沉進森冷池水裡,狹長的狐眼半斂,聲音嘶啞:“…把她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