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慢慢的被甩在車隊的身後,歸路就快了很多,大概在最盛的夏日到來前他就可以回到臨仙了。
不知道小鳶怎麼樣了,樂虞有沒有照顧好她。
“等回了臨仙,我得先歇上幾天。”
碧水端坐在馬車裡面。
“將軍,回去後是幾月啊。”
溫北君愣了一下,近十五年都在戰場度過的年輕將軍,和年輕時代狐朋狗友早就斷了聯絡,也不知道幾人成婚幾人有子。在看顧溫鳶的幾年裡,他有時候會忘記自己尚未婚配。
“大概,要十年了吧。”
溫北君說的雲裡霧裡,但是碧水聽明白了溫北君的意思。她嗯了一聲,努力昂起頭,對上了溫北君的眼睛。就算她曾經看過千百次男人的眼眸,依舊看不膩男人如夜色一般沉重的黑色眼眸。
“將軍。”
他並未忘記自己未曾婚配,也從未忘記十年前青石板路上玩笑一般的誓言。
車隊走的並不快,也許是在等一場春雨,也許是在等不遠又很遙遠的夏天。
大秦邊界有界碑,預示著前方是燕國地界。
界碑被風雪侵蝕的只剩下一方,半塊碑刻著扭曲的燕字。歲月斑駁了曾經秦天子的權柄,也斑駁了界碑。
“前面酒樓停一停吧,給我討點茶喝,不要貴的,我喝不慣好茶。”
就算他不說林庸也清楚溫北君的喜好,只喜歡淡如白水的劣茶,和鄉下農夫煮的茶一般。
姜昀只是抿了一口便皺著眉頭,在大梁時他也參與過那些文人雅客所謂之圍爐煮茶,曲水流觴。這種茶是上不了檯面的,如果溫北君只喝這種茶,傳到那些文人雅客耳中,免不得又升起幾番評價。
“他們以為我是玉琅子嗎?”溫北君呵呵一笑,喝了一大口茶,“繼續趕路吧。”
老尚書姜穆和玉琳子私交不錯,他自然也認識這位號稱大魏第一儒將的天心將軍玉琅子。
姜昀騎至馬車一側,輕輕敲了敲,“我有一點不解,還望溫將軍解惑。”
溫北君見姜昀很少這麼說話,拉開簾子探出半個腦袋,“但說無妨。”
“溫將軍為何得封殤字。”
溫北君沒有說話,感覺身上的幾萬條業障在熊熊燃燒,好像地獄中伸出了無數雙手,拖著他下地獄。
“可能是我身上背的人命太多了吧。”
“古之為將者,皆行此道,為何偏偏溫將軍罪孽深重?”
溫北君知道姜昀說的是對的,縱古至今,揹負幾十萬條人命的人屠不在少數,他又為何偏偏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姜郎中,你可曾婚配?”
姜昀點了點頭,景初三年他在姜穆的授意下娶了個侍郎的女兒。
“你可有兒女?”
這回他搖了搖頭,“成婚未半年,就和溫將軍出使咸陽了,此行三月有餘,並未聽聞內人有身孕。”
“姜郎中,你可知我年歲幾許?”
姜昀突然想起了朝中對於溫北君的爭論,爭論最多的還是,乘了溫九清的蔭,一個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卻站在了魏國權力的高處。
“本將從戎十四年間和回紇大大小小三百仗,手上幾百條人命,指揮作戰,死在本將手下的回紇少說也有幾萬人,可是,”
年輕的將軍轉頭看向太陽,今天的陽光顯得格外刺眼,讓他有些睜不開眼。他抬起手擋住陽光。
“我今年不過二十有八。”
原來溫北君真的不到而立之年。
“我十四歲第一次殺人,二十四歲就已經坐上了天殤將軍,兼任虞州別駕,姜郎中,坐鎮臨仙的四年每一天晚上都會在噩夢中驚醒。”
十四歲,自己十四歲還在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