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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小漁沉沉地睡了,好久沒有過的安靜入眠。

一個無力的垂手,掉落了一本日記。午後的風翻開了一頁頁記憶,從十五年前交雜錯亂地數起……

七十五年八月五日

“重新開始”有多難?要斷了這分愛有多難?他離開兩個月了,我才明白,要“重新開始”一段生活,多麼不簡單……

我該如何忘記他給過我的恥辱?我就像只被他丟開的棄貓,嗚嗚地離去了。他毫不疼惜,甚至沒有一句再見,就解決了我。我曾經努力維繫的自尊,他視若無睹;我的身體,只令他別眼作嘔,這是多麼殘忍的一個男人!

他給過我的承諾,竟如此地薄弱,他要的是一具完美的女體。我的靈魂生來就不高貴,這點我從未瞞過他一絲一毫,為什麼他可以來去自如而不感痛苦?而我又該如何將我對他泥足深陷的愛戀連根拔除?在他離去之後,在我住在這座陌生的北城之後,誰給我答案?

不管是誰,總而言之,你,可恨的你,已無權作答!

七十五年八月二十一日

他好嗎?他難道喜的就這樣把我打發?他想必將我看得不值吧,我竟然接受了他派人送來的金錢,就這樣順從他的指示離開了東海岸。我不可否認,我是需要那筆錢的,否則家無長金,如何替父親發喪?傅嚴,你說過的話你一句都做不到!難道你真的可以對我的存在視而不見?難道你從未把我當真過?我是這樣深愛你,深愛你,在你把我傷得如此之重以後,還是愛你。

你知道嗎?你給我的書,我天天讀,日夜讀,我相信當你為我送書、為我攀牆時,是喜愛我的,也許短暫得只有一秒鐘,我都分外珍貴!我愛得如此卑微,如此低賤,我已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我的心裡只住著你,沒有辦法再容納別人。你明天就回來嗎?你明天就回來嗎?好,我等你。

七十五年九月十二日

上天又開了我一個玩笑,我的肚裡、竟懷著一個她……

不!你不能出生!你不被允許降臨這世上。我怎麼可以讓你重蹈我不被祝福的人生?你沒法擁有父愛,我更不能帶給你完整的母愛。我的殘缺還不夠嗎?你必須立刻走!明天!我一定打掉你!

七十五年九月三十日

我夢見了一個如此脆弱的小生命,那彎著小手、不解紅塵百變的容顏,你是來解救我枯槁生命的天使嗎?撫著日益圓滾的肚皮,看著鏡裡我殘破的肉身,你是我生命中惟一的長住者,不再會有過客了。如果命裡註定有你,那麼我要你來……我的孩子,我要你來……帶著你父親欠我的愛來好嗎?我甚至連名字都取好了,叫你“念嚴”,“傅念嚴”,你喜歡嗎?

七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害喜害得嚴重,醫生說胎兒並不健康,要我多休息。

只是不行!我攢了一部中古裁縫機,我必須趕緊改好李太太他們家的衣物。念嚴預計生在乍暖還寒的、初春,我得多掙點錢,買些布料為她縫些小衣小鞋。

孩子,我不能給你大多,至少要讓你穿得暖吧。你踢了我一腳……呵!你在對我抗議嗎?別傻了,抗議無效!

七十六年一月二十八日

念嚴早來了一步,龐大的醫院費用我根本無力負擔。我先向地下錢莊借了五萬元,得趕緊還,他們的利息實在吃人。身體還很虛弱,不過沒得坐月子。

我今早去應徵了垃圾車清潔人員的工作,待遇不錯,我得撐住。

隔壁的林太太願意幫我帶那三個小時的孩子,不過條件是要我把家中的書轉送給她的孩子們讀。看著那些詩集,我多不捨,只能留下一本他寫得滿滿筆記的“文學概論”,其它的都留不住了。

念嚴,你是一月一日生的,願這美好的日子能帶給你無窮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