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挨個看了看。
裡屋在內房靠西,是個被兩道屏風隔斷的小間,裡面擺著好多口沉甸甸的箱子,披紅掛綠,尚未來得及摘去收納進庫裡。
它們都是隨我一路過來的嫁妝。
我知道那一口口碩大的樟木箱裡除了大量如意小姐的衣服和綢緞,還壓著不少喜錢。
喜錢不是名義上那種錢幣,而是在燕玄如意出嫁前,燕玄家早早備了黃金,去找金匠一個個鑄出來的金幣。這可比錢幣值錢得多,但使用起來卻也麻煩得多,因為上面都刻著燕玄家的標誌。所以最初雖然對它們垂涎三尺,但我還是忍著沒有把它們收進包裹當盤纏,畢竟這種東西總不如現成的金銀或者銅幣好用,放著也只是佔地方。
如今可再沒那麼多講究,只要能兌設法換成錢就行。於是立刻過去往四周的櫥櫃裡一通翻攪,原是想找到開那些箱子的鑰匙,但翻了半天鑰匙沒找到,卻因屋子最裡邊靠窗擺著的一套物件,把我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組白得像玉,綴以無數朵金絲花纏繞的瓷鈸。
博物館裡見到時,它只剩下一隻,當時已覺得做工精湛到讓人震撼,更何況如今是一整套擺在面前。
記得狐狸叫它千花淬金盤玉鈸,是素和甄親手做給宮裡用的貢品。
那時候聽他跟我說起這物件時的情形,近得彷彿就在昨天似的。這隻只要我一味糾纏,他無論多不情願仍會乖乖給我講他肚子裡那些故事的狐狸,如今卻跟我對面相見不相識,眼看著我被送去跟素和甄成親,還言辭鑿鑿地當著甩手掌櫃。
滿嘴說著道理,滿眼都是距離。
想著想著,儘管知道這並不是他的錯,仍忍不住鼻子一陣發酸,險些掉下淚來。
忙抬起頭用力忍住了,因為聽見身後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聲音很輕,所以沒有驚動外間的婆子們,也沒有在最初時引起我的注意。
因此當發現時,我意識到此人已近在屏風處,並被他身後的燭光投射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附著在我面前那堵牆壁上。白色牆粉烙著的黑色身影,修長挺拔,身後披散著一頭長髮,柔軟如水,隨著衣襬輕輕浮動,仿若他的身影,無聲而飄渺。
依稀一種熟悉到讓我心跳變得瘋狂起來的熟悉感,於是恍惚中,我還以為是狐狸出現了。
出其不意,一如他以往每次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救我於危急之中。
但當我急匆匆用手抹去眼睛裡那片細碎的淚花後,扭頭迅速朝那方向仔細看去,映入眼簾的,卻哪裡是狐狸。
但也不是素和甄。
雖然面目是一模一樣的,但感覺完全不同。
他比素和甄溫和,比素和甄憔悴,斜倚在屏風邊,但一張臉固然蒼白,卻並非是如素和甄所說,是那種病入膏肓的樣子。
這不僅讓我感到有些疑惑:“素和寅?”
三個字剛出口,見他目光微微一閃,隨後似有若無地對我笑了笑:“你們到這裡有多久了?”
“記不得了。”
“那是挺久了。他人呢。”
“素和甄哥哥麼?他剛到這裡後就說要先去看看你,所以”
“所以你倆至今還沒有拜過天地?”
“對。”
簡單一個回答,令他沉默下來。隨後看著我輕嘆了口氣,他朝裡走近一步,逆著光低頭望向我:“他有沒有在路上對你說過些什麼。”
“比如?”
“比如”
接著的話,他沒繼續說下去,因為猝不防備間,他突然抱住了我,抱得很緊,以至令我不得不朝身後那堵牆上傾斜了過去。